十三年的逃亡,十八年的隐忍与筹谋,正因有着同样的经历,故而她总会想,赐晏姓虽是皇恩浩荡,晏寂清又是否只想做林家的小公子、林小将军,而不是什么怀王。
倘若这世间能再无战乱,能够天地澄明,海晏河清,又该有多好。
可她没那个本事,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爹娘拼上这一条命,推动丞相府灭亡,亦包括那个刚刚才初次相见的少年。
随着烛火化作一阵青烟,屋内陷入沉长的寂静,淅沥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雪也积了起来。陈清和疲倦不堪,入睡倒快。
怀王府中,男子守着碳炉将碳火翻了又翻,直至那微弱的火光也消失不见。
没有月光的夜晚渡了他一身寒霜。
第3章 约定
陈清和起了个早。
她本就眠浅,又有清晨起来打打拳法的习惯,是怕懈怠了身子骨就会愈发惫懒,而一旦遇着什么突发的事会无所应对。
待打过拳,将那大氅仔仔细细打理了一番后,又从香盒之中取出了晏寂清备下的鹅梨帐中香。
这味道清甜,又能安神,他是有心。
她没将香燃太久,只是让那味道淡淡的浮于大氅的表面,就好像是不经意沾染上的,唯有穿上了或有意去闻才能发觉。做完这些时日头已高高升起,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不绝,陈清和抱着大氅再一次前去戏楼等候——虽知贺行云只有晚时才会来听戏,但有时做事就是要显得笨一些才够无辜,方能消减刻意的味道。
但她也并不死等,闲来绕去瞧了瞧贴出的告示,除下达的政令等,那里还有许多招工或寻人寻物;顺手就揭了一张书院的拿在手里,坐到路边的茶水摊子上点了壶热茶暖身,并就着一小碟茶果子,悠悠哉哉的混到了晚时。
盛长明率先瞧见了那令人过目不忘的身姿,扯了一把贺行云道:“瞧,是昨儿那女郎!怀里抱着的是你那件大氅,估计是来等你的。”
闻言,贺行云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哪一句勾起他不快,想到昨日她雨中一副娇弱模样的撞上来,殊不知是不是有意?顿就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难缠的女子,我见得多了。”
“不定人家真就是想还你大氅呢?就算带点目的,能得如此美人儿投怀送抱,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盛长明撇撇嘴,话是这么说,却也重新审视了一遭陈清和。
为着丞相府的富贵,动歪心思的人不少;就算他们家只是承袭的爵位,比不上丞相府这有实实在在官职,却也见过太多耍心机手段,上赶着要做妾的。
陈清和知道人就在不远处,她攥着手里的告示,有些焦急得在小范围里来回踱着步子,又抬头看看天。
一转身,二人走得近了,她眼睛一亮,忙快步上前。
“公子留步!”
陈清和带着一身寒凉,耳朵都冻得泛红。权当是没瞧见贺行云后退的半步,将那大氅递了去。
“总算等到公子了!昨日多谢公子的大氅。虽公子说不必赔还,我却不好如此昧下;德行有亏,岂不枉为人师?这大氅我已仔仔细细清理过,并无损毁。因不知公子身份,才到此想一碰运气,将大氅归还。”
说罢,待他将大氅接过便又转了话头,从身上取下荷包,倒出了里面全部银子,只给自己留了些许铜板,道:“还有,盛小侯爷,您衣裳贵重,只怕昨日我带的那些银两是不够赔的,不知这些可是够了?”
见她实在执意,很是认真的模样倒还真像一板一眼的夫子。盛长明干脆接下,问起:“女郎方才说为人师,莫非你是位女夫子?”
“正是。”陈清和一欠身,行礼的动作无意露出了手中那张书院广招夫子的告示。
盛长明悄然与贺行云交换了眼神,有意说他多心了不是?贺行云却升腾起一股燥意。
盛长明则又恢复了往常那副嬉笑的样子,上前两步:“哎,你既是夫子,又是从淮安来的,那你可认得陈清和?我听闻那可是淮安最有名的女夫子了!”他说着,其实本不过想找话。
管那陈清和多有名呢,跟他也没半个铜板的关系,只论相貌,绝对得是眼前人那才是一等一的。
他不比贺行云,活像个断袖一般对女子没什么兴趣,美人么,但凡只是图场荣华富贵,他都愿意怜惜。
陈清和挺直了腰板,倒全然不见了昨日那雨中娇弱:“鄙人不才,正是陈清和。”
他一愣。
“你就是陈清和?!”
盛长明讶异得张大了嘴巴,却听一侧的贺小公子嘴巴犯起了贱来:“靠脸么?”
诚然盛长明自己也是这么个想法,可真说出来却是另一回事。他回过神忙用胳膊肘怼了贺行云一下,低声道:“干嘛啊你,你不喜欢,我还喜欢呢!”
贺行云白他一眼,不悦盛长明的殷切:“那你自己在这儿吹风吧,我先进去了。”
说罢就抬腿欲走。
“小公子似乎喜欢以貌取人?”
陈清和也是直接,声音一改方才的随和,脸色也冷了下来。
贺行云果然被激得转过身,目光凛冽,讥讽道:“倒是我要劝夫子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他称呼着陈清和为夫子,可却是在故意嘲弄,毫无半点敬意。
陈清和冷呵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