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院子里空无一人,就连丫鬟也没留,贺韫大有要逼死母女两人的架势。
只是陈清和知道,贺韫不会真的叫许姨娘死,他就是要将许姨娘置于绝境的边缘,再救活过来,逼得她崩溃,再守不住秘密。
突然,许姨娘从椅子滑下来,“扑通!”一声跪在陈清和的面前。
“夫子,夫子…”
“姨娘!你这是…”
陈清和忙搀扶住她,想将她从地上扶起。
许姨娘执拗的不肯起身,她跪着又上前挪动了一步,扯住了她的裙角。
“我知道夫子已经帮了我们母女很多很多,我不该让夫子为难,我不该拉夫子下水,我这是恩将仇报;可是夫子,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可以死,但媛儿还这么小!求求你,求求你帮帮媛儿,带她走,带她去淮安好不好!”
说着,抱着媛儿就要给她磕头。
“我走投无路了,我走投无路了…夫子您大恩大德,求求您,求求您,就帮一帮媛儿!”
她声嘶的字音都已吐不大清晰,只能依稀分辨。
陈清和蹲下身子与许姨娘平视,神色认真地问:“姨娘想好了吗?若我真的将媛儿带出去,相爷会对姨娘如何,对姨娘守护之人如何。”
“我这一条命,苟延残喘至今,实在太累太累,唯念媛儿而已。夫子,带媛儿走,我没关系的,我便是今天便吊死也没关系的!我已经筋疲力尽…我…”她嘴唇颤啊颤,最后无力而认命的说:“我想明白了,人活这一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得住的。”
所以,她选择了自己的女儿。
“我和母亲活到现在已经受了太多太多折磨,或许对于母亲而言,她甚至也没那么想活着了,只是像我想要保护媛儿那样还记挂着我罢了。我知道,我这番做,便是对不住母亲,所以,我一定会去陪她,我会陪母亲一起死。”
许姨娘不再掩藏秘密,她当真抱了必死的决心,已不再在乎别的事情。
陈清和拿出帕子,为许姨娘仔细擦拭断了线的泪水。压低了声音:“若我有能两全的法子呢?只要姨娘信我。”
许姨娘一怔,便听陈清和贴近她的耳边,说:“待小公子春考结束,我答应他做竹鹊,到时候会去北郊试飞,便可以将媛儿藏在运送竹鹊的那辆马车上,运出府去。而我对榆树花有枯草热,会长疹子;我会故意接触榆树,如此,待到晚上,姨娘便可以穿着我的衣裳带上幂篱出府去,必无人生疑。之后会有人在巷子里接姨娘。”
说罢,她握上许姨娘冰凉的手掌,与之对视,问:“姨娘愿不愿一试?”
许姨娘听着她细密周全的计划震惊不已,第一次生出了对陈清和身份的怀疑,可,无论如何,再糟也不会比眼下更糟。
“我愿意。”
第49章 再做竹鹊
贡院的夜果真寒冷。
贺行云带上护膝,正准备温书,一识得贺行云的少年上前套近乎道:“贺小公子的护膝好生特别啊。”
贺行云没有像以前那般高傲,温和了声调,带着一丝绝望中的缱绻应:“是心上人做的。”
十五日。陈清和数着晏寂清回来的日子,借采买做竹鹊的材料为由头拐去了茶楼。
遥遥地,见那扇关了半个月的窗子再次打开了小半,陈清和不自禁的加快了步子。
他如约而回,要么是一切顺利,要么里面便没有官银。
“殿下!”
陈清和急切地关掩上房门,还未来得及问出口,下一刻男子身上的胜兰香迎面扑来,蔓延到五脏六腑。
她跌入那温热的怀抱,重得让人肋骨发疼。
“清和,一切顺利。”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奋力汲取着她身上的气息与温度。
陈清和感受到他身子因激动而隐隐地颤抖,便环住他的后背想轻轻拍抚,结果自己的手也哆嗦的厉害,便成了相视而笑。
她懂他,他亦明白她。
“殿下,许姨娘那边,也快成了。”
陈清和努力平复下沸腾的心情,尚未忘记正事。
“贺小公子春考完,三日内,我会借试飞竹鹊先将媛儿藏在马车之中,到时候还要靠殿下安排,在路上想办法将媛儿带走。再到晚时,许姨娘就会穿上我的衣裳,带着幂篱出府,殿下接应便是。”
晏寂清双手握着她的肩膀,千千万万句话来回翻涌,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好。”他应道;又郑重的说:“清和,尽快撤出来。”
就差最后的两步。
他们已经按捺了这么多年,如今朝日已经很近很近,断掉过去的锁链就尽在眼前。
只待晦暗退去,她不必再隐姓埋名,不必再扮演别人的身份,他就可和她共赴一场光明。
“嗯。”
陈清和望着他,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有了松快的迹象。
…
贺行云出考场的那天是个极好的艳阳天。
他走出贡院,望着辽阔的天空,看着拥堵在街上那千千百百学子;这京城如此压抑,可还是有数不胜数的人,拼尽一生的想挤进来。
或为了心中的抱负,或为了接近权利的中心,又或为了挣得对于他们而言,人生唯一一条,可以改变命运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