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也用不上了,路线她早已熟了。
途中,后座的拉布拉多抬起爪子,在紧闭的车窗上轻挠了挠,然后发出一声沉闷的:“汪。”
俞枕夏心领神会,将车窗下降一些。
初秋的风很干燥,呼呼地往里钻。
狗的长耳朵垂在脸侧,被风卷起来,满脸的毛乱发。
俞枕夏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轻轻地笑了两声。
“哈哈好帅气。”她说。
拉布拉多汪了声,似乎在应答。
俞枕夏又说:“等你的腿彻底好了,我们出去公园玩,一定吸引好多年轻貌美的小狗狗,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姐姐。”
这回,拉布拉多没有吭声了,反而是扭着头,不看俞枕夏了,似乎在闹脾气。
这不是玩笑话,俞枕夏常常觉得这条狗拥有一股特殊的气质,沉稳,温柔……怎么说呢,总感觉是一条有故事的狗。
因此,当她坐在诊疗室中,沙发柔软,狗狗在她身边正襟危坐,俞枕夏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朝斜对面的医生说道:“穆医生,你说得对,养狗真的对心理健康有很大的帮助,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虽然俞枕夏将其称之为‘医生’,但对面的女子并没有穿着白大褂,她看起来三十五六岁,上身一件卡其色针织衫,下身套着一条长裙,面向柔和,笑时眼角有细微的纹路,看起来很和蔼。
“那你现在还经常莫名其妙地想哭么?”穆医生点点头,桌上的录音笔红灯亮起,显示着它正在工作。
“有时候吧,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俞枕夏稍微恍惚了一下,很快又缓回神来,感受着手底下的毛绒绒,又道,“一开始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天就想哭,也不知道哭什么……反正生活一团乱,尤其是平白没了将近三个月的记忆,这点对我打击很大。”
“……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改变,”俞枕夏习惯了由自己诉说,对方倾听的模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医生,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可那三个月的记忆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问过在那期间接触过的人,然而他们说的每一件事……”俞枕夏顿了顿,“都让我觉得,那并不是我。”
此时,蹲在地上的拉布拉多换了个姿势,半趴在地面,但下巴搭在了俞枕夏的膝上,传来一股温热。
聊了许久,又预约好下一次来访的时间,俞枕夏牵着狗又回了家。
这次穆医生建议她尝试催眠疗法,让俞枕夏有些期待又紧张。
不过那也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回到家已是午饭点。
俞枕夏点了个外卖,吃了就睡,拉布拉多怎么去闹她也没用,转眼时间就到了傍晚。
窗帘开着,窗户也开着。
远山的轮廓很模糊,云遮雾绕,雾中是一片片钢筋水泥浇筑层的建筑物。
夕阳血染天际。
黑色的鸟冲进这片浓烈的血色之中,像是被火焰般的云彩燎着了羽毛,倏地调转了方向,扑棱着翅膀落到附近的枝桠上。
俞枕夏侧趴在床上,双眼凝视着每一日都要重复一遍的太阳落山的景色。
她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眨得太用力了,湿热的泪水从眼角滚出来,滑到腮边,隐入发鬓……
其实俞枕夏觉得自己好多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好。
比如,就现在。
屋子里只有她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拉布拉多却敏锐地上前来,伸舌头舔了舔俞枕夏的脸。
自从它来到家里,就突破了俞枕夏对犬类智商的想象——
它会自己用马桶,还会主动催促俞枕夏帮自己刷牙,出了门回来时要擦脚,桩桩件件,都让俞枕夏惊叹。
本来她还在想,哈哈是不是狗狗成精了,但在网上一搜,看到各种‘建国后不许成精’的犬向视频,又打消了这个年头。
……看起来,好像还蛮合理的。
夕阳残光被拉布拉多的身体遮住了,脸上的泪水被舔去了七八成,俞枕夏的脸很嫩滑,但它的力度极其轻柔,一点也没有蹭红俞枕夏的脸。
俞枕夏笑了笑,说话时带着鼻音:“哈哈……姐姐究竟是怎么了啊?”
她没想着一只狗能知道什么。
但事实上——
它真的知道。
拉布拉多也呜了一声,轻轻跳上床,把自己的身体塞进了俞枕夏的怀里。
一人一狗的体温互相浸染,不分你我。
商·哈哈·贤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没办法将心中的心疼和忧愁如倒垃圾那样,一股脑倒出自己的身体。
狗的面部肌肉支撑不了‘苦笑’这么复杂的表情,此时拉布拉多的表情更像是狞笑,可惜它的脑袋抵在俞枕夏的肩窝里,对方怎么也看不到。
俞枕夏不是医生猜测的那样,忽然患上了双重人格的毛病,而是遭遇了更加离谱的穿书,与书中人物意识互换。
如今两方各归其位,本是天大的好事,然而俞枕夏却……
这点,或许要怪商贤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