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压在玄机真人心里已经两百年,这两百年来,他从没有真正放下过:“其实村民身上的伤痕,只要仔细看看,便能察觉不是人为造成的,但我却只因他是混修,便先入为主地认定人是他杀的。得知真相后我十分悔恨,我曾一度想要自裁谢罪,是师兄将我劝了下来。但我仍旧过不去自己心中的这道坎,我甚至对善衡祖师的话产生了怀疑,混修当真就是生性嗜血的吗?我无法再留在玄灵宗里,师兄允我独自上了玄机山,望我能寻到内心的一片安宁。”
只不过他并没有做到,他甚至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个混修死前的眼睛。
“今天,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玄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宗政子执,“子执,我当初带你回玄机山,也是怕你因父母之事,迁怒于全天下的混修,犯下和我一样的错。那枚琉璃玉的碎片,原本是你父母的,他们当年招来杀身之祸,也是因为这枚碎片。今后,这枚碎片就交由你保管,你想如何处置都行。”
琉璃玉的碎片缓缓落从半空中落下,宗政子执接住它时,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玄机交代完他的事,又看向了苏思思:“谢隐舟第一次上玄机山时,我便察觉了,山上的阵法是我亲自设的,有人闯阵我怎会不知。”
苏思思看着他,眼泪忍不住滚落了下来:“既然师父都知道,为何还任由他在玄机山来去自如?”
玄机真人朝她笑了笑,道:“那孩子我之前见过,和他父亲很像。只可惜,他父亲到死都没能看见他出生……”
他说到这里,缓缓垂下头,交代了最后一句话:“不要为我报仇……”
“师父!”宗政子执看见他气绝,又忍不住去冲了玲珑宝塔,这次被震开以后,他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再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王宗主坐在床边,凝眸看着他:“醒了?”
“师伯……”宗政子执看见他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记起之前发生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师父呢?!”
王宗主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师父已经羽化。”
“不可能,我要去找我师父!”宗政子执穿上鞋子,想要出门,谁知刚站起身,就双腿一软,又跌回了床上。
王宗主扶着他,跟他道:“你被玲珑宝塔所伤,现在还无法下床。”
宗政子执皱着眉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了王宗主的手:“我师妹呢?”
“放心,她没事,正在她自己的房间休息。”
宗政子执听到苏思思没事,才稍稍放了心:“师伯,是修罗宫的谢漾,是她杀了师父!”
“我知道。”王宗主深深地叹出一口气,看向了窗外。
两百年了,原来他们谁都没有放下。
修罗宫里,谢隐舟也刚刚醒过来。他出门前被他娘打晕了,这会儿脑袋还有沉。
想到他娘跟他说的话,他心急如焚地想赶去玄机山,不料刚从床上坐起来,谢漾就从屋外走了进来:“想去哪儿?”
谢隐舟看着她,面色有些紧绷地问她:“娘,你刚刚去哪儿了?”
谢漾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去玄机山,杀了玄机。”
谢隐舟愣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真的杀了玄机?”
“没错。”谢漾承认得很干脆,“他两百年前就该死了,只不过那时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且我还怀着你,所以生生将这杀夫之仇忍了下来。后来你出生,我也建立起了修罗宫,反倒不那么急于报仇了。”
她要等谢隐舟长大,也要等修罗宫壮大,她要取的,岂止玄机一人性命。
谢隐舟知道她从没放下过这深仇,他以前不懂事的时候,还会问她关于他父亲的事,后来他长大一点,便再也不在她面前提起他爹了。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杀死他爹的人竟然就是玄机:“玄机真人当年,为何要杀死我爹?”
谢漾抿了抿唇,跟他道:“你爹跟你一样,爱管闲事。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爱管闲事,才从一群灵修的手中救下了我,否则这世上也没你了。”
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谢隐舟以前也听过,她娘因为是混修,曾经被一群灵修追杀,是她爹将她救了下来。两人渐渐暗生情愫,结为了夫妻。
“你爹虽然是混修,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们成婚以后,也一直隐居在深山之中,鲜少去有人的地方。后来我有了身孕,他为了让我能好好养胎,才出去得频繁起来。那天他出门帮我买吃的,路上遇到了凶兽袭击村庄,他帮村民打跑了凶兽,却被赶来的玄机一剑穿心。”谢漾说到这里,眼里又浮起了冷笑,“他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就认定是你爹杀了村民。”
谢隐舟紧抿着唇角,没有作声。这些年来他听说过太多类似的事,因为是混修,就算被人无故杀了,也不会有人替他们说一句话。
“你爹死的时候,我们甚至连你的名字都还没取好。”谢漾看着面前的谢隐舟,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但是你爹之前说过,我的姓比他的姓好听,所以就让孩子跟我姓谢。”
隐舟这两个字,是她后来自己取的。
谢隐舟看着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那玄机真人的两个徒弟呢?”
以他对他娘的了解,她都上山把玄机真人杀了,不可能会放过他的两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