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第一次这样坦然地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想好好地记住自己的样子。
她默默地对镜子里的人道歉。
为从来没有接纳过自己而感到抱歉。
不过，抱歉归抱歉，她是不会改的。
她这个孤僻的怪物，倔到了一种什么地步呢？
至死都不愿意妥协。
在舞蹈环境的设计中，四季的顺序是打乱的。
最先出现的是夏。
不同于清冽的暴雨天气，此刻营造出来的氛围，更像是末日前夕。
大地在烈日的炙烤下变成一片焦土。
一只没有涅槃成功的凤凰，重重地摔落在地。
羽轻瓷就是在这种时候出场的。
其实当她看到这个构想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吃惊。
但是许慕白说，他知道大家更喜欢看浴火重生的凤凰。
从普世意义上来讲，那样的意向也更有价值。
可在成功学深入人心，内卷激烈的大环境下。
没能涅槃成功的凤凰，似乎，是大多数。
只是没有人会关心他们。
在各个领域里，或许缺乏成功者。
却从来不缺失败者。
没能去心仪的学校，职场上晋升失败，研究价值不被认可……
没有涅槃成功，就只能去死吗？
不是的。
浴火重生的凤凰可以迎着晚霞翱翔天际，一身伤疤的凤凰也可以坦然地在这片孕育了万千生命的大地上生活。
他知道她不喜欢这个世界。
在每一个她想放弃的瞬间，他都在向她传达着，希望她活下去的祈愿。
没能活出想象中的自己，真的，不重要。
不是妈妈的骄傲，也没有关系。
她完全可以不优秀。
他也从来不是因为她优秀才喜欢她。
对他来说，最希望的，是她能开心。
开心地活着。
早上醒来是开心的，晚上入睡是开心的，永远不再做噩梦。
她身上的伤疤，在台下的人看来，都以为是逼真的妆容。
只会给这支舞蹈，增添恰到好处的光彩。
不会让人觉得恐怖或是厌恶。
夏季不只有炎热，还有疾风骤雨。
舞蹈的节奏随着周遭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她练习了无数次的拆解动作，现如今也一一施展开来。
其实她很想让宋然来观看，因为这是她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但宋然几天前收到了一份特殊的演出邀约。
已经出国了。
其实宋然一直都有收到过各方面的邀请。
只是，不敢去。她害怕站上舞台。
但这次，她想试一试。
是羽轻瓷给了她勇气。
她像是带领她走出阴霾的神明。
告诉她，没关系，可以去。
宋然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
她的编舞完美地和产品所营造出来的环境相融合。
不会喧宾夺主。
因为这支舞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所以伴随着季节的过渡，也渐渐走向终章。
金色的落叶，纷飞的大雪……
最后是春天。
四季很快，一生也没那么长。
希望他的小精灵，可以活下去。
只要她活着，他的世界，就会一直充满生机。
羽轻瓷并不是非要寻死。
只是，找不到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活着的好处比死亡多多了，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她，很累，很累了。
在演出结束后，她草草地卸掉脸上的妆容。
脱下身上的舞蹈服，犹豫了一下，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她第一次穿自己设计的衣服，也是，最后一次了。
其实衣服很漂亮。
不是在自夸，或许是她所有设计里，最出彩的一个。
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总是有诸多留恋的。
她不想留有念想，所以只能忍痛扔进了垃圾桶。
许慕白因为自身的原因，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
整场发布会都是陆朗来发言的。
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小精灵身上。
那件轻盈飘逸的舞蹈服，自然被许慕白捡了回来。
他觉得很好看。
不知道，她为什么扔掉。
羽轻瓷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许慕白。
他就算戴着口罩，也还是那么好看。
别人戴口罩会觉得突兀，但他就没有那种感觉。
不过，对他的喜欢，应该就像那件舞蹈服一样。
在她决定放弃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被扔进垃圾桶。
但人和衣服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衣服被扔不会说话，人却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不停地纠缠。
这些天她忙于练习，和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因为验收以及预演。
交流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说羽轻瓷是一块可口的小蛋糕的话，那许慕白已经被馋哭好多次了。
他每次都担心会影响到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开。
这次，他不想再那样了。
羽轻瓷最终还是没能忍心，装作看不见许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