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不给他个明白,显然徐主簿是无心谈其他了,颜汐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还是叫颜柳到卧房来,帮自己看看肩胛骨上,没有那么一块胎记。
她拉开衣裳,颜柳稍微将衣裳拉下一点,“小姐,真的有胎记!那徐主簿,不就是您舅舅了?”
颜汐不知道若是原主的话,会不会高兴激动。她现在,生不出见到舅舅那种激动的情绪,只是有种答案揭晓的踏实感……既然是属实了,好像还是得认这个亲,这可真是巧了,刘家与徐廷之是死仇,自己的舅舅居然也姓徐,两家没有瓜葛吧……
她满腹心思,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回到花厅,坐在椅子上纠结,徐家这门亲到底认不认,忽然之间发现原主还有亲人,她就觉得自己有种茫然感。
“颜小姐?”
“徐——徐主簿,”颜汐定了定心神,没有否认,如实说道,“您说的胎记,的确是有。但是——我还得到家乡再去查问。您可能不知道,我被卖给人贩子之后,因为逃跑,几次遭到毒打,奄奄一息之时,是刘家婶娘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我。从到刘家之后,婶娘对我关爱有加,宛如亲女。在我心里,觉得我要是有娘亲,也就是婶娘这样子了。而二郎哥,自从婶娘过世后,我与他相依为命……”
颜汐没有提到刘家与徐首辅的仇怨,只是说了自己与刘衡一路走来相互扶持、彼此依靠,“他现在陷在应城,我也无心认亲,找您前来,是想跟您商量,安王造反之事。”
徐主簿听到颜汐说自己被卖给人贩子,疼惜地看着她,待听到她说起刘家母子对自己的照顾时,他不由叹息了一声。
不怪孩子不认自己,毕竟这十多年里,她从未想过有自己这个舅舅存在。一想到这事,他就内疚不已。百无一用是书生,当年,自己若是习武,是不是就能不会轻易受伤?是不是就能救下妹妹?而不是需要妹妹牺牲她自己来救自己这个无用的哥哥?
这十多年里,每次一想到那时的情形,他就心如刀割,羞愧难当,颜汐会成为没有父母的孩子,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啊!
他涩然开口,“我明白你的意思,汐儿,我可否如此称呼?”
“自然可以的。”颜汐看徐主簿脸上闪过痛惜、懊悔、悲伤……种种神情夹杂,就好像让他凭白老了几岁,不由柔声道,“其实,我觉得您没必要骗我,我觉得您可能真是我舅舅,只是……”
“我明白的,你这孩子,跟你娘一样心善,见不得人难过。别人一难过,她就看不过去。你无需担忧,我早些时候已经给我一位朋友去信,他必定会帮太爷脱险的。”
“那怎么还没回来?”
“也许是路上耽搁,外面到处是流民,据说烧杀抢掠,时有发生。汐儿——安王,绝不是明主,他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实则手段狠辣,心胸狭隘,多疑偏信,当年,要不是他,你父亲不会被杀,辽州也不会有北蛮入侵之兵祸。”
“他终于造反了,天下人就可以看看他撕下那层假皮,看看这人是多么毒辣,视人命如草芥!”
徐主簿说着说着,脸上甚至有一丝狂热,“我等了这十多年,就为了等到今天,让世人知道——这个抗敌英雄,其实是个罪人,是逆贼!汐儿,你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这么多年,真正抗敌而死的人淹没无名,一个逆贼,却顶着英雄之名,行走世间!天下百姓愚昧,今日总应该看到这人的真面目了!”
第326章 何处辩黑白
徐主簿好像要把一腔悲愤、满腔愤怒都说出来,可是,说着说着,却又嚎啕大哭。四十多岁的人,竟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颜汐听到他的话,只感到心惊肉跳,安王和原主还有杀父之仇?
待看到他这哭相,有些无语。眼看他都已经拿衣袖掩面了,她还是示意颜柳送了一条手巾过来,递了过去,“舅舅,别哭了!”
“你叫我……呃……肯叫我舅舅了?”徐主簿惊喜之下,竟然还打了个嗝。
颜汐叫了之后自己也有些没想到,刚才自己居然那么自然地就叫了一声舅舅,难道真是因为血脉亲情?还是因为看徐主簿的悲愤之情,让自己下意识同情了?
叫了,总不能再收回来,她只好低声说道,“我只怕您认错了人。”
徐主簿却跟没听到这句一样,擦干脸上的泪,对着颜汐又哭又笑,“能听到你喊一声舅舅,我到了九泉之下,看到妹妹妹夫,总算能有个交代了。汐儿,你一定要记着,安王跟咱们是不共戴天之仇!”
“当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徐穆杰回想往事,还是觉得触目惊心。当年,妹夫颜敏中上任辽州知州,察觉安王有异动,还没等他上书朝廷,北蛮就攻打卫国。边军军备不足,北蛮入关,他身为知州招募乡勇赶到虎狼关,守卫关城。
结果安王率领的援军迟迟未到,应城中又出现了敌情。徐氏还未出月子带着孩子匆匆离城。虎狼关一场血战,城中青壮尽数战死,最后只剩下十八人死守孤城,无处求援。而颜敏中,就是那十八人中的一个。
可是,安王带兵来到虎狼关,战死的十八人就没了名姓,上报的阵亡名单上,辽州知州颜敏中,只留下了“死于北蛮之手”六个字。
“当年死守虎狼关的,是曾成曾将军……”阿二喃喃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