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淮让。
听到时,云柚正在解数学试卷倒数第二题,她竭尽脑汁地想解题方法,可怎么也想不出,笔尖在草稿纸上来回反复写,写了划,划了写,最后草稿纸划破了。
连一道数学题都解不出来,还考什么试,上什么学!
刹那间,她扔下笔,情绪崩溃,突然有点想哭。
周淮让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如同荒漠中的甘霖,枯木上的新枝。
“今天分享的书籍是鲁迅先生的《热风》,里面有一段话,我很喜欢,借此,分享给你,还有,全力备考的我们。”
云柚抬起头,眼眶湿润,却没有落泪,盘旋在学校上空的声音宛如清澈的小溪,冲掉不快,无形中给了她力量。
“所以我时常害怕,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静默一瞬,再次响起,宛如黑夜的烟火,绚烂绽开。
“我便是唯一的光。”
后来,云柚每每学不下去,脑海里便会响起那天下午周淮让说的这番话。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我便是唯一的光
十几岁的他们,处在最好的年纪,不应该被冷嘲热讽拖住脚步,不要回头,更不能停滞不前,他们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地向上走。
就这样,日复一日,黑板上倒计时100天慢慢没了后缀。
高考当天,考完最后一科,一切尘埃落定,三年的努力在这一刻画上句点。
云柚走出考场,没等松口气,却在外面看到了舅舅李振。
直觉告诉她,李振出现绝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李振完全没有庆祝她高考结束的喜悦,反倒是焦急地带上她赶去林川市。
路上,云柚从李振那里得知,原来云建树的病情在她高考前两天突然恶化,被送去林川市医院,手术定在今天,但因为高考即将来临,他们一致决定瞒着云柚。
等考完再说。
云柚听完,急得眼泪啪嗒啪嗒直掉,瞒了这么久的事情,现在连李振都知道了,想来云建树这次是真的很严重。
李振这会儿倒收起了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略显稳重,安慰云柚:“柚子,别着急,舅不是在抓紧时间往医院赶吗?你爸肯定没事啊,别哭了,老舅给你放点音乐。”
“舅舅。”云柚啜泣道,“我爸爸的手术已经开始了吗?他进去多久了?”
“算算时间,应该有一个小时了,我们赶过去,你爸肯定就出来了,没事的啊,咱不着急。”
云柚胡乱点头,用手背擦掉眼泪。
她不能哭。
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等赶到医院,天已经黑了。
手术室在三楼,云柚到时,李知惠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间,形只影单,云柚抱着书包跟在李振身后。
“姐!”李振喊了声,“怎么样了,还没出来吗?”
李知惠满脸泪痕,仰起头,看见云柚时,慌忙擦干眼泪,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柚子,考得怎么样?”
云柚想回答还不错,也许能让李知惠开心些,但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担忧、害怕溢上心头,书包的一角在她手里揉得很皱,李知惠轻轻握住她的手,拍了拍。
“柚子,别怕,爸爸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云柚眼泪在眼眶打转,狠狠点头。
没事的。
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云柚整整在手术室外坐了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里,她心急如焚。
无人幽静的走廊,云柚靠在李知惠肩上,母女俩手挽着手,仿佛当下只有彼此能给对方支撑。
云柚又累又困,李知惠刚想让她睡会,手术室的灯熄灭,门打开,两人蹭地一下站起来,李知惠连忙上前,云柚看见之前在医院见到的周叔叔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里面走出来,摘下口罩,一脸抱歉。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李知惠瘫倒在地,还是李振眼疾手快拉住她,云柚没有走近,也忘记扶她。
因为她发现自己双腿发软,逐渐失去知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老天爷,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耳边是李知惠声嘶力竭的哭声,紧接着,还有李振蛮不讲理的争吵声。
李振冲上前,揪住周黎明的衣领,恶狠狠地怒吼:“怎么一个大活人,推进去的时候好好的,现在你告诉我,人没了,你还配做医生吗?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没有信,是不是你在里面手术做失败了,才让我姐夫死的,说啊!我让你说话!”
死!
云建树死了!
她,没有爸爸了!!
听到这个字,云柚眼泪争先恐后往外冒,书包掉落在地,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毫无顾忌地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