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正阳恰恰相反,是个斯斯文文的三好学生。
出事那天,是周正阳第一次把纪蔓介绍给周淮让认识。
到了约定地点,他们看见纪蔓正跟一个面容憔悴的老人斡旋,周正阳上前帮她解围,了解一番才知道老人是想让纪蔓帮忙指路,他年纪大了,只记得家住在哪里,不清楚该怎么走。
纪蔓给他指了大概方向,老人迷迷糊糊地,好像没记住,他小心翼翼提出想让纪蔓送他一段,纪蔓防备心重,又在等人,便婉拒了。
等周正阳和周淮让到时,老人刚被拒绝,伛偻着腰摆手说那自己顺着她指的方向再找找路,模样实在可怜。
那时的周淮让血气方刚,因为从小是爷爷带大的,对老人总是多一份善意,他最看不得老人这般样子,于是主动提出送他回家,周正阳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性,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反正就是几步路的事,不会有什么损失。
纪蔓不放心,想跟他们一起,周正阳却让她先去餐厅点好菜等他们,纪蔓拗不过兄弟二人,也就由着他们去了,再说大白天的,或许真是她多想了。
可事实证明,她的思虑是正确的。
纪蔓在餐厅等了好久,没等到人,却等来周家的电话。
原来,他们送老人的途中发现老人与人贩子是一伙的,原是为了骗像纪蔓这样的年轻姑娘,哪知来了两个大小伙子,周正阳到底反应快,想方设法让周淮让脱身,跑出来报警,自己却寡不敌众,被人打晕带走了。
人贩子事先摸好逃跑路线,沿路监控都没有拍到。
一个大活人整整消失了一周,杳无音信。
这一周里,周淮让几乎每天都在自责和悔恨中度过,明朗少年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
他几次三番地想,如果自己没有插手,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
又或者,如果脱身的不是他,是周正阳,就好了。
再后来,有消息是在一周后。
警察通知他们去认人。
手术室外,一条长廊阴冷昏暗,医生摇摇头说自己尽力了。
周正阳躺在那里,身上盖了层白布,一动不动。
周淮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周前说笑着要把未来嫂子介绍给他认识的周正阳,那个总是对他无限包容替他兜底的哥哥周正阳。
任他怎么喊都没办法再回应了。
白布掀开时,周黎明和袁晚清夫妻俩失声痛哭,尤其是袁晚清,人都站不稳,借着周黎明才能勉强站住,周爷爷更是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实,当场高血压发作,晕倒在地。
警察告诉他们,是在郊外的树林地发现周正阳的。
人被发现时,只剩下一口气,送到医院才知道该有的器官都被拿掉了,根本没得救。
纪蔓得知消息赶到时,袁晚清在病房里照顾周爷爷,周黎明去缴费了,周淮让失魂落魄地蹲在太平间外。
谁劝都不走。
纪蔓没有勇气面对事实,扶着墙壁缓缓向前,几近崩溃,脚步沉重,表情失控地抓着周淮让质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多管闲事。
当初她说的话比现在难听刺耳百倍。
那时,十几岁的周淮让被纪蔓指着鼻子斥责,说他哥就是被他害死的。
其实,不需要纪蔓说。
就连周淮让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自那件事后,周爷爷一病不起,以前总调笑着说自己身子骨够硬朗的小老头,身体日渐衰弱,整日郁郁寡欢。
同年,去世了。
周正阳和爷爷的相继离开对周淮让来说,无疑是灭顶般的打击。
他从小是爷爷带大,虽说父母工作繁忙,很难顾得上他,但从爷爷那里获得的爱足以抚平幼年时父母不在身边的遗憾,爷爷言传身教,经常在他耳边念叨一句话。
一个人无论有多高的成就,究其根底最重要的还是品行,做好人,行好事,路才能走得更长远,更稳妥。
可是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周正阳去世后,周淮让不止一次想要问爷爷。
可病床上虚弱无力的爷爷回答不了他。
即便可以,他也问不出口。
他害怕。
害怕爷爷也觉得是他做错了。
他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袁晚清受的刺激不小,暂时休了假。那段时间,周淮让闭门不出,袁晚清沉默寡言,整个家死气沉沉的,周黎明忙完工作的事,回家还要照顾娘俩。
没过多久,承受丧子和丧父双重打击的周黎明也快撑不下去了。
周黎明的朋友柯弘,也就是柯旸的爸爸,劝他离开伤心地,回林川生活。
换个环境,时间一长,一切都会过去的。
周黎明听了劝,正逢难得的医院领导大换水,人员内部调动,他提申请回林川,医院了解他的难处,很快就批了。
袁晚清也跟着回去了。
可偏偏周淮让在这件事上犯了倔。
说什么也不走。
两口子跟周淮让单独相处时间少,以前中间有周爷爷和周正阳做纽带,外加他本身不是沉闷的性子,还算是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