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很意外,欲言又止。
狄闻起身,原地踱了两步道:“其实我不知道叫你回京,对你是好或者……虽说是回到府内,但那京城也未必就比羁縻州更安泰。虽说不用我再监管着你,但……你这性子终究叫人操心。”
薛放听到这里:“是因为我闯祸,所以打发我回去。这样也好,您老人家也不用再为我各种考量周全了。”
狄闻望着他,眼睛里似有眷恋之意:“你以为我舍得么,只是你毕竟是身为人子……出来这么多年,你父亲年纪也大了,很该回去……”
薛放扭头,显然是不想听这个。
狄闻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七,我想你终有一日可以沉稳内敛,却又觉着你永远这样下去也好……”
狄闻没有说完,只是心知肚明,若薛放有朝一日真的冷酷内敛喜怒不形于色,那只怕……也并非是好事。
他往外走去,斧头跟屠竹见状,赶忙跑了过来:“十七爷!”
薛放正凝望着狄闻的背影,脸上稍有些愧悔之色。
见他两人到了近前,薛放问屠竹:“那天晚上,你都在杨易身边?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屠竹就把自己那夜所知所闻都又告诉了薛放,提到杨仪临去,又有些哽咽,却还忍着。
“杨先生……寅时的时候便有些气喘,我看他一直看着桌子,就想起他先前搓的那些药丸,我之前怕丢了,就放在了那花袋子里。”
当时屠竹慌忙地连袋子一起给杨仪拿了过去,杨仪望着那搭帕,眼睛里突然氤氤氲氲透出些什么来。
她艰难地抬手,轻轻地抚摸上面的花纹,然后把才取出来的药又放了进去。
将搭帕推给屠竹,杨仪道:“你……把这药,连同、”目光在搭帕上转来转去,她终于道:“这袋子,一起都给、给……”
她说了这句已经气息不济了,咳得嘴角又渗出血来。
半晌,才又道:“都给旅帅,药是好的……他服、无妨……记得告诉他叫他……少吃酒……”
这短短的几句,不知她费了多大劲才说完。
这也是她留给屠竹的最后两句话。
屠竹眼中含泪地跟薛放说了,看他发呆,便跑回屋内,把搭帕取来:“旅帅,这是杨先生留的最后的东西了。”
薛放接过那花布袋,这是他送给杨仪的,如今她又还了回来。
是……给他留个念想吗?
豆子靠近,昂头轻轻嗅着那搭帕,喉咙里又发出嘤嘤唧唧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11:你的操作不对,看我给你操作一遍
17:难道媳妇不喜欢,给我退回来了?
豆子:愚蠢的人类!看我豆子金丹飞升!
哈哈~
第93章 三更君
◎自作多情,醍醐酥酪◎
笏山东南城郊,靠近津口河的地方,青草萋萋,有一块新矗立的墓碑,却并没有写任何名字。
薛放单膝半跪,手摸着那冰凉的石头。
他是最不喜儿女情长的人,也习惯了生离死别,但至今仍不能相信,昨日还能灯下对话的人,今天就只剩下了这块石头,这一堆新土。
据说,那日温英谋命人将“杨易”尸首于此处安葬,不料当夜,不知是些什么人,丧心病狂,竟将尸首挖出,大肆屠戮,弄得惨不忍睹。
根据尸首被毁之状,可以推断必定是有人在给施武报仇。
温英谋大怒,命潘四涟速度追查此事,本想重新安葬,可又担心尸首会被再度毁坏,于是索性便以火葬了,骨灰埋在此处。
远处,斧头跟屠竹站在一处,隋子云跟被他亲自去提出来的戚峰站在一处。
戚峰因自觉失职,见了薛放,也没了昔日的神采,默默无语。
隋子云望着前方薛放单膝跪倒抚摸墓碑的样子,若有所思。
这一幕对他而言……竟似非常的眼熟。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个样子,颓然若失。
戚峰不忍看,想了想:“你为何叫姜云跟我说那两句话?我要真按兵不动,就会没事吗?”现在这个了局,戚峰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坏了事。
隋子云道:“此一时彼一时,你若不动,兴许情形更差。”
戚峰疑惑而不解:“我实在不懂,为什么说按兵不动就会绝处逢生,又为什么说我若不动情形兴许更差?”
隋子云不能同他细细解释。
前两句他叫姜云去告诉戚峰的话,自是因为他窥破了温监军的用意,知道温监军调戚峰跟田溪桥两个,必定是想好了后路。
不管情形如何危殆,只要相信他们,静观其变,必有一线生机。
隋子云所想的自然没错。
但他也算漏了一个人。
那就是杨仪。
而隋子云后面这句话,指的自然是杨仪。
“总之,你不必愧疚,”隋子云轻声说,“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也许……将来天意自有安排。”
戚峰哼道:“杨先生死了,我却眼睁睁不能相救。还能有什么鬼安排。”
隋子云心底掠过一个人的影子,他点点头:“十七将要回京,也许他回了京内,自有造化呢。”
“造化?除非杨先生能活过来。”戚峰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此时,在杨仪“墓碑”前的薛放,他深深低头,额头抵着那冰凉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