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越沉吟。
张青越从儿子眼中确实没看出什么少年人的旖旎情思,但他的儿子城府并不算浅,若真想瞒他,也不一定瞒不住。张青越胜过儿子的,是年龄,是阅历,是对世间俗事特有规律的判断。
此时张青越便觉得自己那个梦蹊跷至极,需要探查。
那么——张青越思忖之后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会向太后建议,让帝姬不要跟着少帝一起读书了。”
张容道:“爹若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为何娘要通文识字?爹为什么不娶一个白丁呢?”
张母坐于桌旁,看着自己夫君。
张青越默半晌,改口:“帝姬不一样。”
张青越:“她……她另有心思。”
张容:“什么心思?”
张青越话憋到口边,无法说出噩梦中的揣测。他是该说帝姬的
不臣之心,还是说帝姬觊觎自己儿子?
恐怕他说出来,张容也不当一回事。
张青越:“总之,你不要教帝姬了。”
张容:“当初让帝姬跟少帝一起读书,好激励少帝的人,是你;今日剥夺帝姬读书机会的人,也是你。爹如此出尔反尔,不见罪而给人定罪,恕我不能苟同。”
张青越和张容的谈话不欢而散。
但二人各不屈服。
张容为两个小学生授课,被李明书盒子里的青蛙扑上时,张青越正带着大臣们向太后进言,要给帝姬选驸马,不要让帝姬继续读书了。
丹凤台上,小皇帝哈哈大笑。
小皇帝等着看他连夜挖的青蛙吓到太傅。
李令歌本依偎在张容旁边,看张容批改她的功课。张容温声细语,听得李令歌连连点头,十分钦佩这位老师的学识。
弟弟的青蛙砸过来,李令歌尖声:“李明书!”
她此时有些喜欢这个老师,不希望弟弟把太傅又赶走。
因为,老师虽然板着脸,但老师是这么多来来往往的老头子中,唯一一个认真看她的作业的老师。
李令歌扑过去,想为张容挡那青蛙。
李明书气得跳起:“姐姐!”
那青蛙并没有砸到李令歌的脸上。
李令歌大义凛然张臂护张容时,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扣住她肩膀,将她往旁边轻轻一带。
李令歌闻到张容衣衫上的松柏香,眼睛看到他袖子展开。
面前黑了那么一瞬。
紧接着,李令歌听到了李明书哇的一声大哭。
张容袖子落下时,李令歌定睛一看:沾着泥的青蛙趴在李明书的脸上,扒着不放,李明书半晌扒拉不下来,惶恐大哭。
李明书急得跳:“姐姐,姐姐!姐姐救我。”
李令歌咬唇,仰望神通广大的张容。
张容对小皇帝微笑:“陛下把今日的功课做了,我就让青蛙跳下来,好不好?”
小皇帝目有阴鸷:“你搞的鬼,来人,给朕杀了他——”
李令歌:“李明书,这是老师,你不要发疯!”
禁卫军当然没有来,李明书哭了半天,不得不憋屈认错。张容修长的手提走那只青蛙,李令歌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宛如看着一个神仙。
他好厉害。
他是第一个能降得住李明书的人吧?
黄昏之时,张容出丹凤台。
小皇帝骂骂咧咧支支吾吾被奶娘抱走,口中嚷着“要将太傅大卸八块”之类天真又凶狠的话。
张容面不改色。
身后有脚步声细碎跟上。
张容回头,看到帝姬提着裙裾飞奔而来,额发被风撩乱,她因跑步而气息微喘,面红绯艳。
她跳到他面前,眼睛灿亮:“老师!”
张容温声:“殿下不可疾跑,会乱了礼数。”
他眼睛已经看到她的发簪因为跑步,而歪斜了。但是身为老师,又有男女之别,他目光平平移开。
李令歌笑吟吟:“我是给老师送礼的。我弟弟那么欺负你,辛苦你了。”
张容诧异看她一眼。
她的宫女递来木匣。
张容不接。
张容张口,眼见又要说那些大道理。
李令歌打断:“只是一只狼毫,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不算私相授受,老师尽可放心。”
众目睽睽,张容只好收了。
他谢过帝姬,打算行礼告退,帝姬忽然向前一步。
张容向后退一步。
李令歌望在眼中,心中只笑他
古板。
她仰着脸望他:“老师,你是不是会武功啊?不然那只青蛙,怎么会原路飞回去,怎么会趴在弟弟脸上不动呢?”
她再向前一步。
张容再后退一步。
李令歌调皮说悄悄话:“你告诉我呗。”
语调俏皮,声音婉婉,年少的帝姬缠着一人,确实有些招架不住。
张容只好应了说是。
李令歌的眼睛便亮了。
她再往前。
张容再后退。
李令歌乐不可支:“老师你总躲什么?我只是想问,你能不能教我学武啊?”
张容:“殿下难道没有学骑射吗?”
李令歌鼓腮:“学了……但是,哼,我才骑着马跑两圈,他们就夸我很厉害了,不用学了。他们全去围着我弟弟打转了……我想学得再厉害点,他们又说太危险了,怕我受伤。宫里最厉害的卫士们都去教我弟弟骑射,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