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
秦小曲骤然回过神,对上汤将军慌张的目光,放缓了声音,淡淡道:“大人莫要担心,房中闷热,透透气罢了。”
汤将军松了口气,恭敬道:“殿下一定保重身体,万事皆可嘱咐微臣。”
她点了点头:“你先退下吧。我今日乏了,改日再请教大人。”
秦小曲在窗边站了少顷,很快就受不了屋外砭骨的寒冷。她哆嗦着关上窗户,回身走到炭炉旁凑近了取暖,待到手脚重新恢复了暖意,那懒洋洋的困乏却又不知不觉地泛了上来。
秦小曲吸了吸鼻子,抬手往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强制意识回笼。
在那个痛觉袭来的那个短暂瞬间,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打算——她不能贸然将心中的揣测告知任何人,必须由她,也只能由她,亲自查明客栈老板的身份。
不管雪国出于何种目的想要迎娶福安公主,至少在未正式嫁到雪国之前,她都将是安全的。因此,若冒充店家的果真是撒星满,那只有她是得知真相后,承担风险最小的那个人。
至少,雪国不会让她死在和亲路上。
秦小曲很快理清了思绪,她走到榻边,从枕旁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里面装着的,是当日她在渡月坊迷晕姜乾的那种药粉。
她将瓷瓶藏于袖中,推门扬声唤入了一位婢女。
“我需要果脯。”秦小曲朝她眨了眨眼,轻松道,“晚上想吃松糕。”
侍女微微一怔,表情意外地应了下来。北疆地广人稀,四季天寒,许多瓜果作物都难以存活。都城中常见的,撒着果干的香甜松糕,在这里却是稀罕物。
好在,两国和亲是大事,莫说区区果脯,哪怕是中原各色的蔬菜种子都是带足的。
于是,当日夜里,十几笼热气腾腾的松糕从后厨出炉。揭盖时,一阵香甜的雾气散去,那些松软的糕点在蒸屉中颤颤地晃悠两下,显出玉白如珠,细腻似霜的表层。其上点缀着颜色各异的什锦,果干切得极碎,色泽香甜又好入口,另又撒了些许糖霜,气息香甜,直叫人馋得垂涎欲滴。
秦小曲托着脸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转头便瞧见那胖乎乎的店家垂首站在她身后,姿态恭顺谦和,却沉默地好像谁的影子。
她登时眼皮一跳,心脏也差点漏了拍,随即,秦小曲不露声色地抿起唇,轻声道:“这是松糕,是都城常见的糕点。”
店家闻言连连点头,脸上堆起一个谦和的笑来:“这样好的东西,北疆是没有的。”
她点了点头,从大厨手中接过一盘切好的松糕,递到店家面前:“你尝尝,味道如何?”
秦小曲的目光很平淡,隔着袅袅的热气,她沉默地望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了盘中整块松糕。
她眨了眨眼,微笑着转身离去。
这日夜里,她又一次避开众人,独自走入了底层的边房。
房中寒冷,炭火已经凉透了,床榻上的店家却还是没有醒转。秦小曲走到床边,在昏暗的烛火旁沉默地望着他,她的眼珠剔透,映着烛光,显出猫一般灵巧的色泽。
旋即,她吹灭烛火,在夜色中摸索着房内每一处可以储物的柜格。
意料之中地,她一无所获。
秦小曲没有气馁,她深吸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老板那副虚假的躯体上,任何一处足以藏匿物品的布料。
她从他的脖颈上摸到一块小巧的银牌,上面刻着繁复冗杂的符号,并非是中原的文字。
她将它收起。
紧接着,她又从他的衣襟中,寻得一个更小的玉葫芦。掂着分量,内里应当是空心的。可她无法将其打开,更想不出这样小的空间收纳着什么东西。
秦小曲手腕一翻,将那玉葫芦塞入袖中。
她正欲转身离去。背后,黑暗里,伸出一只手。
冰冷的,像是死人的手,纤细,修长,它搭上了秦小曲的肩膀。
“我还以为是哪只老鼠,鬼鬼祟祟。”
“原来是,公主啊。”
秦小曲回过头,黑暗中,她没有看清楚其他。
只有一头银白而耀眼的长发,它垂落榻上,像是一匹隽丽的、流淌着的绸缎。
第68章 故国旧事 二十
◎“好孩子。你的生命。到此为止了。”◎
“你是谁?”秦小曲站在烛火旁, 而对方却隐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她后退了半步,以微不可见的抗拒挣扎开他的触碰。
“殿下这样问……”那男人轻轻笑起来,他的声音轻缓而优美, 像是某种古老乐器演奏的曼妙乐章, 也像是夜色里缓缓流淌着的冰川水,“是相信我会如实作答么?”
“信与不信,总得听了才能分辨。”
昏暗的灯火外, 那银白的长发随着男人的动作垂落。他侧过身, 抓起榻上那客栈店家的身体,随手将他丢到了床榻的另一侧, 那动作轻松而优雅, 像是轻易丢开了一只孱弱的幼虫。
他于空出的榻边坐下,仰头对上了秦小曲的目光:“殿下不妨猜一猜。”
那头银白色长发下的面容,直到此时才被烛火映照清晰,在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 秦小曲在心中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的男人长着一张前所未见的,迥异于中原人的精致面容。他的五官深刻如斧凿,皮肤苍白,五官深邃。他的眼眸呈现一种极浅的灰色,它于此时倒映着烛火之光,像是冬夜远方闪耀的星子。而与他苍白的肌肤不同, 他的唇瓣极富血色,如同一株绽放在雪地里的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