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抬眸,目光恰好落在季淮素洁的领口。她这才清醒, 想起降落前青年问出的那个问题——怎地……好像有几分耳熟?
似乎……在进入赌场前, 她也曾用类似的语气这样“调戏”过他?
姜凝微蹙起眉, 怔怔地朝前回溯,却没成想季淮的脖颈竟在她的目光下越来越红,最后居然直直蔓延到了后颈与耳根。
青年低头望着她。身前女子粉妆玉琢的脸庞离他几近,那鸦羽般的长睫轻眨,似乎下一瞬就要划过他的喉结……
二人曾经也并不是没有这样亲近的时刻,甚至在比这更过分的距离也有过接触。可偏是如今这般毫无绮念又措手不及,才令季淮生出了几分难得的青涩。
他顾左右而言他般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姜凝身后撤回。
她仰起头,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表情变得有些惊讶:“诶?你脸怎么这样红?”
她终于想起进入赌场之前,自己也像如今这般带着季淮跳过一次,那会儿……他好像也挺紧张的样子。
姜凝笑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怪可爱的,明明自己害怕,却偏爱逞强。
“别怕啦,勇敢一点。这次不是你自己想玩的吗?”她拍了拍青年的肩头,故作老成地安慰。
枯叶落地的瞬间便散了一地,季淮讷讷地跟在姜凝身后,极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儿来:“我……不是害怕。”
姜凝:“哦。”
她差点就信了。
桃林广袤,在上空俯望时,是云蒸霞蔚,团花簇锦的绚烂之景。而身处其间,数株桃花铺天盖日,放眼而去,四处尽是红粉一片。
谷雨已过,正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节。南方温暖,又遇连日艳阳,满地花瓣铺得松软芬芳。
季淮跟在姜凝身后,停停走走地逛了许久,视线竟未有一刻从她身上移开。
姜凝回过头:“好看吗?”
“好看。”他停下脚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姜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抬手往青年身后一指:“你方才走过的那棵树,花瓣是什么颜色的?”
季淮一愣,正要回过头去,却见姜凝微蹙起眉:“不许回头。”
他果然不再回头,有些委屈地望着她:“记不得了。”
就这还好意思说好看呢,真拿他没有办法。
姜凝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季淮俯下身,一朵一朵地寻了比较完整的落花捡起来。
姜凝不明所以地倚在一边默默观察他,等了许久,竟等出了些许困倦。
就在她意识即将昏沉的前一刻,一阵清风拂过,发上轻飘飘地,似乎落了些什么。
姜凝睁开眼,有些困乏地望着眼前的青年。他身上还穿着煜山中的水青色云袖,山水藤的纹样交织着缀在长袍下摆,身姿挺拔,仪态俊雅,恍惚像见着了桃林中的仙人。
他甚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但这样好的一副皮相,便是披着布衣烂衫,大抵也会显出风仪。
季淮遥遥朝她笑起来,真心实意地重复:“姐姐,好看。”
微风将花瓣的清香送至鼻端,姜凝缓缓眨了眨眼,抬手抚过发顶,轻轻地摘下了一只花冠。
季淮大概确实有做工匠的天赋,那花冠瞧着并不繁复,却显得清丽大方,色泽温婉。
他刻意避开了艳红的桃花,只选了淡粉、甜白之类的素色,也不过多堆砌,只用几瓣嫩叶点缀,便有十分的精巧了。
姜凝拿着花冠把玩了许久,抬眸朝季淮望去,笑道:“过来。”
“喜欢吗?”季淮走到她跟前,目光落在姜凝指尖,“我替你戴上。”
姜凝却微踮着脚,将那花冠歪歪地落在季淮头顶。
“喜欢的,很好看。”姜凝笑了,情真意切地夸赞。
季淮这张脸在她眼中属实算得上无可挑剔,哪怕这花冠歪得几乎倾落,却半点不显得他狼狈。
季淮见她开心,便也不把它扶正,就这样斜斜地顶在头上,又慢悠悠地在林中逛了许久。
远处逐渐可见炊烟时,姜凝才停了脚步。
此地是義国东南的一座小城,虽地方不大,但水系交错,亦是富庶之地。
姜凝虽已活了五百年多年,可除去那段在古姜国渡魂的岁月之外,她大多时间都耗费在了鬼界。或是钻营术法,或是研究轮回之法,却极少有这般悠闲的时光。
她望着那袅袅升起的炊烟,心中犹豫了几分,终究还是在季淮明亮欣喜的目光中软下心来。
反正……来都来了,他曾经的那些心愿,就一并替他了了吧。
姜凝抬手将青年发顶的花冠扶正,颇有些自欺欺人地想:至少,他现在挺开心的。
甚至连姜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确定了这念头之后,她的脸上,竟也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意。
她一直是和他一样期待的。
二人慢悠悠地走到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便已是夜间。
或许是用了一整日机关术,季淮进了厢房便有些困倦,甚至没来得及等姜凝卸去他脸上的幻颜术,便迷迷糊糊地趴在桌案前睡着了。
姜凝顶着一只帷帽在客栈前转悠了两圈,当她终于找到那风尘仆仆的机关人时,不由得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季淮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