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人怀中都抱着厚厚的一摞卷轴,那高度直将脸严严实实的挡住。
为首的正是那名劝诫苏萤吃冰酪的侍女,唤作珠儿。
珠儿低头行了个礼:“陛下,这几摞卷轴全是都督精挑细选出来的帝后人选,还请陛下过目。”
——都督?
苏萤将视线从卷轴上收回来,她本以为这珠儿是祁嘉的人,现如今看来倒是误会了,想来那日的那声“大人”并非指祁嘉,而是这位还未曾露脸的都督。
她伏在迎枕上,就连身子都懒得直起来,好似一只百无聊赖的猫似的。只粗粗扫了一眼那些雪白的绢布,意兴阑珊的敷衍道:“哦……原来是这事啊,我知道了,没什么好瞧的”,又抬指往书案上一指:“搁那儿吧。”
珠儿却并未退,只朝身后的小公公使了个眼色。小公公动作麻利的展开手中一份卷轴,开始介绍:“这是大司农家的二公子,年方十九,正是堪配陛下。”
苏萤却什么反应也无。
那小公公倒也是个人精,立刻就将卷轴收起来,随即又取了另一份,正要展开之际,却见女帝面上的笑意竟然消失不见,黑白分明的漂亮杏眼中现出一丝讽意:“什么情情爱爱的,真让人倒胃口。”
此话一出,两仪殿中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僵。
侍从们心下都是一紧,立刻知晓了今日这活计怕是不好交代,一时间纷纷垂下头。
珠儿首当其冲,当然更是煎熬,她面上强撑出一个笑来,劝道:“陛下……”
谁料苏萤朝她瞥来一眼,忽然间又松了口:“——行了,也罢,呈上来给我瞧瞧。”
珠儿与小公公顿时齐齐面露喜色,“是!”
苏萤接过卷轴,只见这一幅中是一位身着宝蓝色的年轻男子,头发用发簪挽在脑后,眉眼温顺,看起来性子便是极好的。
又拿过第二幅,却是着劲装铠甲的爽朗男子,手执宝剑,甚是意气风发。
……一路看下来,各色各样的男子都有,竟然无一重复的。
可苏萤却越瞧越没劲,正想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却听得一丝玩味的笑声从门口传来,“陛下这是……在选后?”
她抬头一瞧,就见祁嘉双手负在身后,身姿笔直、积石如玉,正站在转角屏风处……可那眼神却跟看猴似的。
“你怎的来了?不说今日要送张越之的小儿子——”苏萤唇角立刻抿了笑,故意问道:
“……出嫁吗?”
说起这事,苏萤便忍不住笑。想不到祁嘉办事竟有雷霆之速,不过区区三日,就摆平了一切,敲锣打鼓的将张小公子送往黄沙城成亲去了。
“张大人念子心切,臣又岂是那等没眼色的人?”
苏萤暗道你是担心张越之被这场面刺激昏了头,当场找你麻烦吧。
却见祁嘉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那几摞卷轴,随意走至一名侍从身旁,拿起一只卷轴展开来:“陛下挑选的如何了?”
苏萤抬手又喝下一勺冰酪,“别提了,没什么合心意的。”
听了这回答,祁嘉轻飘飘的应了一声,随手一扔就将乱成一团的卷轴扔回了那侍从身上。
力道应当不大,可那侍从却站不稳似的,整个人抖抖索索,竟双腿一软,颤抖着跪了下去。
祁嘉盯着跪在脚边的人,慢悠悠道:“兹事体大,这些人也太不尽心了,竟连陛下的喜好也摸不清。”
侍从一句话也不敢回,只趴伏在地上,脑袋深深的埋进胳膊中。
“行了,都退下吧”,好半晌之后,祁嘉终于才又开了口,转身朝苏萤身边行去。
珠儿咬了咬唇,她也不敢在此人面前造次,只得躬身退下,又将殿门掩上。
祁嘉撩袍坐下,看了一眼少女身上的衣裙,忽然道:“我记得你从前总穿白色,从不爱别的衣裳,怎的这些日子倒像是彻底换了喜好?”
“哦……”苏萤低头扯了扯身上镶了金线的绛红单罗纱锦裙,模糊道:“是出了些许变故,便不爱穿白了。”
她抬起头来,粉润的唇抿了抿,眼中却什么笑意也无,“从前爱穿白衣,是为着旁人的喜好,现在不穿白衣了,是为了自己高兴。”
祁嘉又是轻飘飘的“哦”了一声,随手拾了一根狼毫握在手中把玩,忽然道:“怎么突然生了这般感慨?。”
“感慨倒提不上。只是觉得,委屈自己得来的东西,到底不能算真正的拥有。”
这回答……
祁嘉挑了挑眉,倒是没再追问下去了。
苏萤不是不恨,被骗被伤之痛,又岂是轻易就能释怀的?
龙筋刚碎裂的那日,她强撑着化为龙形,才一回雷泽山就陷入了昏迷。可若是当真能彻底昏过去,也算是幸事了。
她却偏偏留有一丝意识,每日每夜都清晰万分的感受着失去龙筋之苦。
龙筋就恰如一根定海神针,可以让她体内的灵力安分守己。没了龙筋,控制不住的磅礴灵力就如同疯牛一般,在她体内筋脉中横冲直撞。
皮肉之下,看不见的地方处处都是伤痕。每当痛得恨不得死去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的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就是动了心、付了情。
从没有人告诉她,这般简简单单的的事情却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