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楼的步子一停,头微微侧了下,旋即诧异地抬了下眉梢。
……橙子?
还不止一个。
满地都是黄澄澄的。
跟谁家水果摊被打翻了一样。
嗡嗡——
手机在此刻又震动起来。
没得到回应,那边不依不饶地又打来个视频通话。
连祈没理会,人停在原地,顺着橙子滚过来的方向抬头。
一抹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底。
江惊岁抱着猫,坐在最高一级的楼梯上,正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夜寒风大,她脖颈间系着条看起来很暖和的针织围巾,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地埋在软绒里,只露出鼻尖一颗浅色的痣。
橙子就是从她腿边的手提袋里掉出来的。
楼道里长时间的安静,声控灯到点自动熄灭,连祈勾着车钥匙轻轻一晃,钥匙扣在黑暗中磕到铁艺护栏上,碰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紧接着,灯光再度亮了起来。
江惊岁对此毫无察觉。
头依旧垂着,她出门时穿了件很大的外套,宽松的羽绒服裹在身上,骨架显得更是单薄。
窝在门口小小的一只。
手机还在不识趣地震。
汪子肖的老山羊头像在屏幕上疯狂闪动,连祈眼皮抬也没抬,修剪干净的手指往下一落,指尖按住手机侧面的关机键,淡定平静地掐掉弹出来的视频提醒。
随后抬步上楼。
-
“不偷你的猫。”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那股存在感极强的冷雪松味道,顺着喉咙灌了进来,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透心凉。
江惊岁很快意识到来人是谁。
她仰起脸,眨了眨眼,嗓音带着点哑地出声:“……连祈?”
头顶传来一道低懒疏淡的“嗯”。
微微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江惊岁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迟钝地觉察到了双腿漫上的细微刺痛。
坐的时间太长,小腿有点发麻了。
她轻皱了皱眉,不太舒服地扶住膝盖,小幅度地伸腿向前踩到了下一级台阶上。
水果兜就在旁边大剌剌地敞着,江惊岁这样冷不丁一动,兜里橙子咕噜噜又滚下来两个。
这下袋子彻底空掉了。
眼瞧着橙子就要滚下楼梯,连祈弯腰伸手一拦,起身的时候,他顺手捡起地上的水果兜,把橙子丢到里面,
抬头正要跟江惊岁说些什么,就见江惊岁脑袋在这一秒又耷拉了下去。
嗯?
连祈不由得扬了扬眉,水果兜轻碰了江惊岁手背,像是要将人叫醒一样,语气里糅着些散漫地开了口。
“诶,这位老板,你橙子不要了啊?”
江惊岁那股困劲儿还没下去,她这两天一直都是晚睡早起的作息,白天搬东西,晚上要整理。
有点时间还得去应付许芸给她张罗的相亲。
简直是身心俱疲。
这会儿歇下来,睡意上涌,脑子都快黏成浆糊了,不想抬头,也不想说话。
就想安静地蹲在角落里长蘑菇。
直蹲到游皓过来为止。
只是不吭声,实在是不太礼貌,尤其是对方下午才刚帮过她搬家。想到这里,江惊岁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潦草含混地应了句。
她说话声音低,又闷在围巾里,连祈是真没听清,微俯下身来“嗯?”了一声,又问:“说什么呢。”
他俯身靠过来的时候,外套兜帽的两条抽绳荡了下来,抽绳末端金属质感的卡扣,若有若无地蹭到了江惊岁眼尾。
这一瞬间,雪夜里特有的潮冷扑面而来。
江惊岁被冻得一个激灵,明显感觉出来他似乎是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衣服被冬雪的寒意完全浸透了,身上凉得几乎都在冒冷气。
光是这样站着,周围气温就好像都跟着降了两度。
睡意顷刻间散掉大半,江惊岁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脖子,避开了皮肤上冷冰冰的触感。
注意到她的反应,连祈顿了顿,单侧胳膊肘搭着楼梯扶手,懒洋洋地站直身体。
两人距离重新拉开。
“制冷机”的效果极佳,江惊岁被冷气这样扑了一脸,瞌睡虫终于飞得差不多了,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她抬手压着隐隐泛酸的后脖颈揉按两下,闷闷地打了个哈欠,这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等会儿再捡吧。”
意料之中的一句。
江惊岁的这个习惯延续到现在——能等会儿做的事绝不现在做,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典型的拖延症晚期。
连祈侧倚着楼梯护栏,居高临下地瞧她一眼。
江惊岁清楚地从他这个眼神里读出了叹气的意思,她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连祈已经拎过袋子,转身往楼下走了。
看来是打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江惊岁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很郑重地思考了下要不要过去帮忙,然后更加郑重地得出了否定答案。
好像不太行。
她的胳膊和腿,目前基本上是处于报废状态了。
头顶的感应灯轻晃一下,暗黄光影自上而下地投射下来,连祈身上防风衣的颜色被映得更深,低头捡东西时,大半身影好似都融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