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是长期工作在外,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来照顾女儿的生活。
江惊岁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既然说是为了照顾她,那为什么结婚之后,反倒是对她不闻不问了呢。
江惊岁至今都没告诉连祈,当初她搬家,不是因为怕触景生情,也不是因为睹物思人。
是因为她爸爸要结婚了。
新妻子的工作在临芝区,所以要搬到那边去,交通比较方便。
她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
她眼里的那个曾经幸福和睦的家庭,现在看来,就像是个笑话。
搬到新家之后,江惊岁也始终不能适应。
明明是自己的家,每次回来却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的。
每次放假在家,都能听见他俩的争吵声。
因为钱而争吵。
因为房子而争吵。
因为想要孩子而争吵。
江惊岁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吵架,沉默地选择了住校。
和江文宪也疏离起来。
直到高考完。
江惊岁到家之后得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她有了个小弟弟。
新买的婴儿车就放在客厅里。
她异父异母的哥哥站在玄关,眼神里是同她如出一辙的愕然。
江惊岁忽然很想笑。
看吧,被抛弃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再之后,江文宪提起要卖掉蓝山苑的房子,在这边买个学区房,方便小孩上学。
江惊岁不同意。
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父女俩因此爆发矛盾,父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陌生起来。
许茹的离世确实给了她打击,但真正让她陷入绝境的是江文宪的态度和新的家庭,空气好像都要窒息。
爱,原来是一种这么脆弱的东西。
亲情也好。
爱情也罢。
都是说消失就消失。
江惊岁那时候的厌世情绪很重。
几乎对所有人都持着怀疑和躲避的态度,就算是亲戚之间好意的关心,她也觉得难以忍受,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远远地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
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不想再跟江文宪争吵。
不想再跟这位后妈虚与委蛇。
不想再待在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里。
她选择了离开。
远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街头,谁都不认识她。
她终于有了个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间。
-
后半夜,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惊蛰过后,北安的雨天也跟着多了起来,往往是夜里一场急雨,第二天清早又雨过天晴。
江惊岁蒙着头,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个梦。
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大概是她这一生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她和江文宪经常吵架。
在说起卖房子这一事之前,江惊岁已经签了遗产放弃协议,许茹的那些理财资金她都没要,被江文宪都取出来去投资了。
她除了在房子上没有松口。
江惊岁其实不在意钱。
她只是觉得那个房子里,还有她妈妈的气息在,她的所有回忆也都在那里。
那不止是一个房子的问题。
那个雨夜,大概是父女俩吵得最激烈的一次。
江惊岁坚决不同意,江文宪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滚出去!”
江惊岁也是性子倔,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将陈岚温声细语的劝架声全然抛在身后。
出来小区,却碰上了连祈。
江惊岁反应了下才想起来,先前跟他说好的晚上要一起吃饭。
但这一刻,江惊岁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人也都不想见。
“江惊岁。”
要错身过去的那一瞬间,连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小心地问她一句:“你怎么了。”
“松手。”江惊岁没有看他,低着头闭了闭眼,声音轻不可闻,“求你了,放开我。”
从没听过她这种语气。
连祈愣了一下,缓缓松开了手。
江惊岁径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不想回许芸那里。
也不想回外婆那里。
她随便选了个方向,没有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连祈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她完全没有地方可去,最后还是回了蓝山苑。
没有这里的钥匙,江惊岁开不了门,只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在门口安静地坐了很久。
再之后,要下楼出去的时候,连祈又拦住她:“江惊岁,你——”
“别跟我说话。”她哑着嗓音打断他,低着头挣开他的手,“也别跟着我。”
她绕过他,置若罔闻地下了台阶。
连祈沉默地跟了上去。
晚上不安全,放她一个人在外面,又是这种状态,他也放心不下。
江惊岁也不管他,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
直到夜深了,江惊岁回了许芸那里。
要推门进去的时候,连祈终于出声:“江惊岁。”
江惊岁停住,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