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到了”，堵住他的所有话。
野星野看见她的住所，是一座危房，破烂不堪的那种，大门是道生了锈的铁门，风一吹就摇摇欲坠，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她下车，他也下车：“路黑，我照你上去。”
她扬扬手机电筒，拒绝道：“这条路，我已经一个人走了很多年，早已习惯。”
地上坑坑洼洼，雪融化后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稍作不慎就会踩进坑里。
视线里，杨曼一跳一跳地踏过水坑，然后用钥匙打开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进了楼道。
没过多久，摁打火机的声音从楼道里响起。
叶星野再抬眸，看见黑暗里闪过一抹忽明忽暗的烟火子。
是她含了根烟在嘴里。
记忆里的小女孩不是这样的，她会天真地问“那你妈妈会再给你生个姐姐吗?”，也会跟他诉苦说“我穿的衣裳都是姐姐们的”。
冷风里，杨曼站在楼上往下看，一口接一口地抽着。
这样看她，既洒脱，又凄苦。
两人在黑夜暗自较劲，叶星野没有走的意思。
一支烟过半，杨曼淡声劝道：“回去吧少爷，我们不是一路人，儿时你许给我的承诺，我早就不记得了。”
第98章 Chapter 98
◎秋日纵野(四)◎
第二年秋, 叶星野去南方出差，特地回了趟母亲的老家。
舅公舅婆和表舅相继去世后，老宅就一直空置着。只有每年清明时, 父母会带着他和妹妹以及时间表姐一家, 回去看上一眼。
这么多年过去，由于专门有人定期修整和打扫的原因, 老宅并没荒废。
因为学业和工作原因, 叶星野已经有些年头没回来过。
他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要开十多小时的车来这里。
也许, 是为了那点渺茫的希望……
房子还是老样子, 就是院子里那颗梨树和秋千都不在了。生老病死，万物皆有份。
岁月如梭，他也不再是当年在秋千下推不动妈妈的三岁小儿。
叶星野在老宅绕了一圈, 四处检查都没有漏雨迹象后，准备返程。
锁上大门，他有意无意暼了眼隔壁, 发现大门虽紧闭，但院里的晾衣杆上却有衣裳, 而且很是眼熟。
前后几秒钟的时间, 他收回开车门的手，踏步走过去, 迟疑须臾，在门上敲了三下。
十来秒后, 有人来开门。
来人可能没想到会是他, 当即怔了怔。
望着去年除夕对他说“少爷, 我们不是一路人, 儿时你对我许下的承诺我早就不记得”的女生, 野星野说：“口渴，能讨口水喝吗?”
杨曼眼睫微微闪动，侧身让他进门。
“什么时候回来了的?”他问。
她进屋倒了杯温水给他：“昨天。”
“什么时候回学校?”他接过抿一口，问。
她不看他，“就这几天?”
“这几天，是哪天?”
她不说话。
他淡淡一笑，话锋一转：“我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
“不能。”杨曼转身把洗衣机里的衣裳拿出来，抖匀称后挂在衣架上，没好气道，“回你家住去。”
她说的“你家”是隔壁，叶星野挑挑眉：“常年没人住，我怕里面有蛇。”
“我家也常年没人住。”
“但你昨天住了，人没事。”
杨曼终是看向他：“叶少，你到底想干嘛?”
“借宿。”
“……”
他补充道：“我母亲说，房子有些漏雨，让我找人修缮修缮。所以，可能真要在你家借宿。”
“……你刚才说的是怕蛇，现在又变成漏雨了?”
“怕蛇和漏雨。”
她冷笑一声：“叶星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了?”
他自顾自脱下身上的大衣，挂在她家客厅的衣架上：“我从小就这样，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她暼了眼他的衣裳，垂眸说：“也记不得。”
“是吗?”他似笑非笑，没再言。
瞥见隔间放着的灵牌，叶星野收了表情，正色道：“我能给你奶奶上柱香吗?”
杨曼沉默地点点头，看见男人进屋点上三炷香，深深地鞠躬。
他从小教养很好，又懂礼数。现在更是，言行举止间，无不透着一股深邃骨髓又赏心悦目的儒雅。
叶星野走出去，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眼，不动声色瞧她一阵，问：“还能再蹭顿晚饭吗?”
“你……”女生漂亮的眼睛一闭，一睁，“罢了，你想吃什么，先声明，没菜，只有面条。”
“挺好，”他说，“就面条。”
那顿面是他煮的，鸡蛋番茄面。
两人在院子里默不作声地吃着，夜星野悠悠然言道：“中途有几年不是我不回来，是妹妹太小不方便带出远门，直到她满三岁我们再来时，听说你被你父母接去城里念书了。”
杨曼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轻描淡写说：“后来他们离了，各自成家。”
父母离异，奶奶去世，从此，她成了孤苦无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