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姜婳将人扶了进来,平日这般时辰,娘亲已经在准备去铺子里面了。她望着季窈淳,到江南之后她便很少在娘亲面前隐藏情绪了。
一同坐在榻上之后,姜婳将头伏在娘亲的腿上。季窈淳温柔看着女儿,轻轻地摸着她的头。明明是季窈淳先来的,但是却是姜婳先开的口。
她眨着眼,轻声道:“娘亲,我好像有些奇怪......要成婚了,我很欢喜,却又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那么欢喜。其实成婚也不会改变什么对吗?还是同从前一样,我们也还是会在江南。雪还是很漂亮,春日也依旧很冷。”
她絮絮叨叨说着,季窈淳便温温和和听着。待到姜婳犹豫着停下,她抚摸女儿的头的手也停下了。她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顺着女儿的话轻声道:“可能会有些改变,例如以后小婳要称呼雪之为‘郎君’,例如以后雪之唤娘亲小婳就不会脸红了,例如你们相处的时间会变多,其间也会有烦心事也会争吵。还有有许多许多可能,可能也会发生小婳担心的事情。”
“娘亲,我在担心什么?”除了在娘亲面前,姜婳从未如此依赖和迷茫。她被季窈淳抱在怀里,就像是儿时一样,季窈淳温柔地摇了摇头:“娘亲不知,但是小婳,人的一生有担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的,物会,人也会。何时变,如何变,这都是我们所不能预测的。”
姜婳怔了一瞬,然后就听见娘亲继续说道:“可这也没有什么小婳,一生很短,能够相遇一个喜欢的人并能与之相守,已经很好了。变化人皆有之,但是小婳呢可以勇敢一些。无论如何,娘亲都在。”
“从前娘亲总是想,小婳若是出嫁了娘亲要做什么,那个府邸太大又太小了。那时候娘亲如何也想不到,有一日能够再回到江南开一家同从前一般的香铺。小婳,这样便是很好了。”
最后,她温柔地望着女儿,轻声道:“小婳,诗文里面的东西有道理,但是切莫将自己困住。如若出不来,诗文同那些条条框框也无两异。”
屋子里面有一大面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书卷。季窈淳偶然看见过几次,虽未翻阅,但对女儿所想也算明白。
姜婳怔了许久,最后轻声唤了一声‘娘亲’。
她在担忧什么呢?其实细细算来,也没有担忧什么。只是当她回望两世再看向余生时,不由将每一步都走得忐忑。
嫁衣静静地摆在她的身后,她余光中看着,上面的珍珠泛着烛光。她好像猜到了,她喜欢珍珠这件事情应该是娘亲同谢欲晚说的。
从前她年少不知事,听夫子说‘玉莹’是珍宝的意思,那日从学堂回小院之后她问娘亲她是‘玉莹’吗?娘亲问她为何这么说,她说因为娘亲总是说她的珍宝。
那日娘亲哭了,她手忙脚乱,发誓自己不再喜欢珍宝。
娘亲却明白了,她喜欢。
从此之后,她的衣裙上缀的每一颗珍珠的含义,都是珍宝的意思。
季窈淳轻轻哄着,然后从自己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温声道:“娘亲为小婳准备的嫁妆。”荷包里面只有一张纸,写着什么便让小婳自己看了。
姜婳抱紧娘亲,她不知道娘亲哪里来的银钱,但是娘亲给她了她自然会收下。送走娘亲之后,姜婳许久没有打开那个荷包。
她其实能够猜到一些,上次大年初一她和谢欲晚同娘亲拜年,娘亲给她们的荷包里面分别装着一张地契。娘亲的钱要从哪里来,只能是从姜家那里来,应该也是谢欲晚的手笔。
她不知道谢欲晚告诉了娘亲多少事情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那一方地契发呆了许久。季家的宅子早就没了,娘亲也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但是她知道娘亲一直是思念着外祖父外祖母的。
姜婳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个荷包,几乎是打开的那一瞬,她便红了眼。
纸张上面密密麻麻,银钱,铺子,地皮,还有娘亲特意为她购置的出嫁需要的东西。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这些东西也不知道都放在哪,反正这个小院是放不下了。
娘亲送来了一个荷包,里面是她的嫁妆。然后所有人就像约好了一样,一张张单子都送了过来。
先是晨莲的,是一枚令牌,里面是很多很多银子。她没问有多少,也没有怎么来的,只是手轻轻地摸了摸晨莲已经完全淡去的疤。
晨莲如初见一般弯眸望着她,笑着道:“小姐,新婚快乐~”
然后是橘糖,橘糖送来了一箱首饰。里面一个个盒子拜访得整整齐齐,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但是也有二十来件了。将东西送过来的时候,橘糖红着眼望向她,也只是轻声道了一句‘小姐’。
在那一瞬间,橘糖的影子同前世缓缓重合,姜婳怔了许久,然后垂下了泪。她其实不知道也不能确定,但是好像都一样了。她上前将橘糖抱住,轻声流下了泪。
寒蝉没有单独送过来,而是托晨莲又送了一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的话本子的续集,整整三大本。听晨莲说是寒蝉帮撰笔人解决了好大一件事情,撰笔了一个夜一个夜熬出来的。
姜婳看着面前的三大本,有些无奈地望向了晨莲。这哪里是她喜欢的话本,明明是橘糖喜欢的,其中的误会是谁的手笔,她都不用猜想。
晨莲眨着眼:“从前捉弄的,我也没想到,等到知道的时候可怜的撰书人已经熬了一个月了。小姐,寒蝉的那份就当我一起帮着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