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被抄家,他原本安排了人带橘糖离开。但是那一日谢府太乱了,最后橘糖并没有走成。那便没有走成。
后来是长达几年的流放,算苦,也不算。他在谢府未曾见过的一切,在流放途中都见了个大概。山河社稷,百姓民生。
再后来,他到了商阳,长老们将他送去书院的那一刻,他回身望向身后,看见了吞噬李家十三人口的大火,囚场被血染得斑驳的刀和母亲惨白的脸。
他向着长老们行礼辞别,迈进了书院的门。
*
书院的生活同从前谢家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后来就有了橘糖的事情,橘糖被送去了暗卫营,寒蝉请求一同前去。他没有说话,眉目浅淡,莫怀应允。
暗卫营比书院安全。
*
后来他一路到了丞相之位。天下安稳之后,他不愿参与到那些皇子妃嫔的纷争之中,天子明晓他心中所想,为他放了三月的假,此时恰逢丞相府在修缮,他的同窗好友姜玉郎知晓之后,邀他去府中小住。
他自小没有同人交心的习惯,姜玉郎这所谓的‘同窗好友’,也只是当时在书院所有人因为谢家之事对他极尽羞辱时,姜玉郎给予了一些善意。
他原本想拒绝,但是因为姜玉郎一再请求,且搬出了当初书院之事,他便没再推辞。左右姜府有些东西,迟早也是要查的。
见他应了,姜玉郎很是开心:“谢兄,前些日府中学堂的夫子请辞了,谢兄能否为家中姊妹上一个月的课?”
他没拒绝,只是轻声道:“每日一个时辰。”
姜玉郎忙应:“多谢谢兄,府中兄弟姊妹若是知晓了,定觉喜悦。”
他没再说话,只当自己全了年少身前这位少年的最后一份‘恩’,从今以后,他们之间的交集,便止于姜府同谢府之间了。
府中学生的手册,在前一日送到了他手中。
他随意看了看,是姜玉郎手写的,前前后后统共十四人,并不算多。一整本手册里面,姜玉郎唯唯标注了一人。
姜家三小姐——姜婳。
旁边是姜玉郎的字迹:“小婳不擅诗文,不爱读书,若是明日有何得罪谢兄的,请谢兄勿要生气。”
他此时,只以为这位名为姜婳的小姐,是姜玉郎在府中比较疼爱的妹妹。
直到过几日后,他看见那位姜玉郎口中让他特殊关照的妹妹。
她生了一张柔弱的美人面,即便朴素的衣衫也遮不住纤细窈窕的身姿,头上、身上、腕间无任何时下女子欢喜的饰品。
......可能也不怎么疼爱。
*
他应允之后,姜玉郎很是高兴。他没有戳破姜玉郎的心思,只听着姜玉郎又因为一本古籍磨了他一个月。
古籍珍贵,却也只是珍贵,他最后还是借给了姜玉郎,只是定了个三日的期限。
谁知圣上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间事情,硬生生给姜玉郎寻了许多差事。姜玉郎那日从他手中拿古籍时,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垂头丧气。
他知晓姜玉郎误会了,但是没有解释。
在姜府住了几日,就到了他去学堂授课的第一日。给姜家的小姐公子授课,他没有做过这么简单的事情。到了学堂,约莫还有一刻钟上课时,下面突然有有人说。
“夫子,姜婳还没有来。”
“姜婳以前也经常不来,不过这可是谢大人......”
姜婳,姜家三小姐,就是姜玉郎手册中标注的人——“小婳不擅诗文,不爱读书,若是明日有何得罪谢兄的,请谢兄勿要生气。”
彼时,他望向学堂中唯一的空座,那是最后一排靠近窗的地方,上面零星放着几本课本。一刻钟后,外面并没有来人,他开始授课。
授完课,最后一排的那个桌子还空着。他没太在意,在姜玉郎口中谢家三小姐不学无术,得罪了数任夫子,不来上课也是寻常事。
他去了姜玉郎的书房,在书架上寻书时,外面传来声响,听着是姜玉郎和一个少女交谈的声音。他垂着眸,寻了一本书。
门外,姜玉郎笑着说道:“小婳,你年纪尚小,别听信那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胡话,诗书当学,还是要学的,虽不能如男子般考取功名,但能于书中见大千世界之广阔。”
少女轻垂着头。
姜玉郎看着姜婳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今日没去便算了,按照欲晚的性子,此时应该已经离开学堂了。小婳明日按时去便好,记得,见到夫子要问礼。今日就帮哥哥一个忙,怎么样?”
门内,谢欲晚只能听见两个人在交谈,内容听不太清。他无意,走远了些,到了屏风最后面的那一个书架。
门外,姜婳轻轻点头:“好。”
姜玉郎看着姜婳乖巧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关心道:“季姨娘最近怎么样了?”
问起姨娘,少女的脸上顿时多了分色彩,她眨了眨眼睛望向哥哥,轻声道:“多谢哥哥关心,姨娘最近好多了,虽然这两日有些冷,但是姨娘的精神状况已经比从前两年都要好些了。待到春日,姨娘身体大概能好上一半了。”
姜玉郎笑看着姜婳描述,起身之际摸了摸姜婳的头:“这些年,辛苦小婳了,小婳将姨娘照顾得很好。”
姜婳忙摇头,认真道:“不辛苦的,照顾姨娘小婳怎么会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