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醋的香味萦绕在齿尖,她把盘里的寿司吃掉,李凭坐在她身边,一筷子都没动,只是看着她。
秦陌桑吃完,说了句好吃。他就把人拉过去,说,我尝尝。
舌尖浅尝辄止,是清酒的味道。李凭掐着她腰的手用了点力,她喊疼,他就放了手。
秦陌桑顺势往屏风后跑。他站起,当啷一声,是餐台的刀被取下的声音。两人只隔着一扇屏风,花影绰绰。
“李凭,我有要自己去处理的事情,别跟过来,也不要乱跑。我不会为难山中先生,请你转告他,我不是坏人,多谢他的招待。”
她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
“要是回来得早,我们就去泡温泉,看花火,去东京逛街,吃料理。我来之前看过旅行手册,你别骗我,哪里好玩,我都知道。”
他差点把手里的筷子捏成两截,然后才开口。
“秦陌桑,你不能这样跟我告别。我连你的脸都看不到。”
她离崩溃只差毫厘,但还是推开了屏风,推开的那一瞬就被抱紧。
“因为你外婆,是不是。” 他声音尽量平稳,像怕吓跑她。“我不拦你,你走。但下次要是再这么抛下我…” 他咬牙:“我就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
她在他颈侧深呼吸。
“不会的,没有下次了。”
他叹气。“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把脑袋深埋在他怀里。
“我爱你。”
窗外风声乍起,天要阴了。尺八的声音从林中传出,空旷悠远,如泣如诉。秦陌桑听到他胸膛震动,说,你要怎么拦住我。
“离别kiss。” 她心虚回答。
李凭笑:“还算有点良心,来吧。”
她踮起脚尖亲他,他把人抱起放在餐台上,手撑在桌沿。全身力量都胶结在一处,都尝到了带咸味的泪。
“教你这么久了,还不会亲。”
“久么?” 他问。
窗外,尺八吹奏没停,她盘在他身上,像条美女蛇。
是剂量不够?他还没有醉的意思。秦陌桑心一横,又倒了一杯,喝掉,然后渡给他。清酒无味,但醉人。
这次他甘之如饴,没有推开,没有拒绝。
终于他合上眼睛,呼吸平缓。
她拍拍他熟睡的脸,努力保持微笑。“我这辈子总拿烂牌,不能再拿你冒险,原谅我啦。”
她走出门,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诡异。
竹林沙沙,尺八的声音戛然而止。山中从阴影中走出,秦陌桑没动,身后,方才从餐台后拿的刀出现在另一个人手里。
是南浔。
五通的短信没说不可以带女伴,而这次行动,被渗透的特调局里除了敌人,也有友人。
老人把乐器收回布袋,远远地,对她行了个礼。
“秦桑。殿下嘱托过我,如果是他先出来,阴兵就跟他走。如果是秦桑先出来,我就放你离开。看来他还不愿变成完全的‘鬼’,我很欣慰。”
她的手攥紧,又放开。
“山中先生,请代我照顾好他。但是,他是李凭,不是太子殿下。”
阴影里,老人笑了,脸映着月光。
“当然。作为故人,我也期待…他这辈子有段圆满的人生啊。”
秦陌桑走了,风灯在夜色里摇曳。尺八停了,变成歌吟。
“人间五十年,如梦亦如幻!亦度得生者,岂有常不灭!”
灯灭了。
金色和室里,李凭缓缓睁开眼睛。他面前是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苗银缀饰。见他醒转,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这药要是不靠谱,桑姐能把我拆巴拆巴扔海里。”龙树一如既往地嘴快。
李凭转了转手腕,眼神又变回冰冷睥睨六亲不认。
“你刚刚也在?看到了多少?”
龙树笑眯眯。
“我哪敢看。你俩上桌之后的部分我就没看了,姐夫哥。”
这声姐夫哥叫得他面色缓和不少,而窗外的雨声,却于此时渐渐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贺茂鹤,日本清酒的一种,味道醇厚,适合配寿司
注2:徐福寿司,和歌山本地寿司
注3:空海,俗名佐伯真鱼,日本著名的留唐高僧,日本佛教真言宗创始人,回日本后落脚和歌山
注4:人间五十年:战国时期幕府人物织田信长所作俳句
第57章 玉京闻故(中)
01
暮色中,海浪温柔晃动。
秦陌桑站在海天之际,约定的那智胜浦渔港就在不远处。八点刚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
她换了方便夜间行动的作战服。海风的咸腥气阵阵吹到鼻端,假如仔细闻,还有腐烂的海洋生物气味,就像在东海时那次,令人作呕。天边星光闪烁,但那是点了灯的海上操作台。这一带是鲸鱼出没区域,虽然捕猎鲸鱼早就被明令禁止,但在黑市里,这一带的鲸鱼依然能拍出高价,跨越以时区计算的距离,出现在巨富们的餐桌上。
她突然想起一件无关的往事。那个在东海为非作歹的地头蛇马家,祖上发财,靠的就是海产生意,尤其是在监管混乱的年代,在近海捕猎鲸鱼。
人鱼油、长明灯、龙宫、五通神、长生印。
这一切似乎从最初就串在一起,虬结错杂,编织出遮天蔽日的一张网,把她和李凭网在其中。不详的预感逐渐攀升,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