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妙走上前去捡起了那个陶瓷小马,在弯腰拿起那一刻,她忽然有种极度的不安,她迅速回过头去,那个带着四目面具的人依然站在原地等她。
没有走掉,没有突然地走掉。
冰凉的陶瓷贴在她的掌心里,冻得她缩了缩手,但有一点高兴从心里漫上来,漫过她的眉梢眼角。
“……在等我吗?”
“不等你等谁?”四目面具的人拉过她的手,“走吧,其他地方还没有逛过呢。”
韩妙听那带着笑的声音:“老伯,其他东西我们不要了!”
老伯眉开眼笑地回应:“那可真是多谢两位了!”
……
腊八的晚上,韩妙跟着这个她不认识的人穿过大街小巷,套过圈、看过杂耍、炸过竹响……做了许多幼稚的事情,陶瓷的小马一直被她攥在掌心,从冰凉到温暖。
腊八晚上最后一场盛大的活动,是放祭祀的河灯。戴着四目面具的人身形灵活的像一尾游鱼,早早地便带她买了灯,占据了河岸边最好的位置。
连绵的纸灯在河岸边几乎连成了一条光带,照亮了幽静的水面,韩妙看到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她仍然带着面具,只是面具下露出的那双眼睛是弯着的。
……她今天这么高兴吗?
和她一起倒映在水面上的,还有她手里的陶瓷小马。她曾经也有一个陶瓷小马,也是在新年套圈得来的,她已经不太记得那个陶瓷小马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她只记得她拿到那个陶瓷小马后一回头,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阿姐就不见了,来接她的人说阿姐有急事要返回,所以派人陪她继续玩。
她其实并不稀罕这场新年的盛会,她只是想要和阿姐一起相处,她们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了。
她知道阿姐与寻常女子不同,她要征战沙场,她要守护边关,她很忙很忙。她是韩国的将军,是韩国的将星,她心里有家国大义,就注定不可能活得轻松。
于是她沿着阿姐走时的路急匆匆地返回追赶,她的周围好热闹,所有人都在笑着,所有人都在庆祝着新一年的开始……她越追越急,最后摔了一跤,那个阿姐为她套圈得来的陶瓷小马也成了一堆碎片。
她当时哭的很厉害,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或许是因为那个陶瓷小马碎掉了?或许是因为那一跤跌得太惨,跌得太痛?又或许……她已经不太记得清她当年是为什么哭了。
“可以放灯了。”
回忆和现实不断交叠,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盏盏白色的纸灯被放到河里,星星点点的白色开始在水面上蔓延,将暗色一点点照亮。
回忆戛然而止。
韩妙将手里的纸灯放下去,那盏白色的纸灯漂浮着融入到连绵的光带中,光带慢慢流向远方,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黑暗里。
———这是滳洛城自发形成的祭祀。
也许生的另一端,真的有人接收到了这份沉默而又浩大的思念。
只是生死阴阳,不可逆转。
第177章 散场
在祝凌带着韩妙放河灯的时候,河流的另一端,芷兰一手拿着两盏河灯,一手拽着霍元乐,艰难地在人群中挤着。
“劳烦让让———”芷兰本就生得娇小,在人群中又不好动用武力,宛如一叶在骇浪中的扁舟。
“公子———哥———”芷兰崩溃道,“算我求你了,你配合我一下吧!”
霍元乐不言不语,仔细看便能看出他眼神空茫,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芷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河岸边找到了一个位置,她拉了拉霍元乐的袖子,让他顺着她的力道蹲下来,然后塞了一盏纸做的河灯到他怀里。
“放河灯的流程你自己该清楚吧,我就不和你多说了!”芷兰气鼓鼓的,故作凶狠道,“如果不想放河灯,那你千里迢迢带我过来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霍元乐捏着那盏脆弱的纸灯,纸灯中心微弱的光在风中抖动着,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熄灭一样,大街小巷里卖的都是这样的纸灯,这种纸灯在河水中最多漂一刻,便会浸湿沉底。
也许是因为饮了酒,他的眼睛显得雾蒙蒙的,再也没有平时的锐利:“用这种东西来寄托思念,不觉得可笑吗?”
芷兰只觉得头皮一麻,霍元乐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他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这种能称得上地图炮的言论自然招来了周围人的怒目而视。
“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却忒不中听!”
“我们愿意祭祀上将军是我们自己的事,关你屁事!”
“滚滚滚!不愿意祭祀就不要了来这里碍眼!”
芷兰:“……”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面对脸上尤有怒色的百姓,她只能陪着笑脸道:“大家息怒,我这哥哥……嗯……颅内有疾……”
一般人都不会说自己的亲人脑子有病,滳洛城的百姓本就质朴,在她真诚又焦急的言语解释下,脸色稍霁,随后又真情实感地为她担忧起来———
“年纪轻轻的,怎么脑子有问题?”
“小姑娘命苦啊,怎么摊上一个这样的哥哥?”
更有热心肠的大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滳洛城东那边儿有个医馆,虽然又破又小,但那里的老大夫医术确实不错,人开医馆开了二十多年了,大家有个什么毛病都喜欢往那儿去,看你样子不像是我们本地人,不如你带你哥去那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