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眼睫一垂,看向面前的人,她已经适应黑暗了,她看到牧迟青脸上的表情,握住她的动作格外小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时安眉心轻轻动了动,只是下一刻便看到了自己腕间的银环,银环漂亮冰冷,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寒芒。
她菱唇一抿,抽回了手。
牧迟青没有敢留,只是掌心空了后,稍稍愣了那么一下,垂着的眼尾染着抹失落,似乎还有些委屈。
时安咬了咬唇瓣,撇过眼不去看。
她心道,之前不是还十分威风么,现在做出这幅样子来做什么,以为装装可怜她就不计较先前的事了么,哼,她才不上当!
大船停在河中心,隐约能听到一点岸边传来的声音。
时安起身:“我去看看敏敏。”
她说完便要往下走,只是才迈出一步,就被牧迟青按着肩坐回了矮榻上:“安安,别乱走动,不安全。”
两人的视线在夜色中相撞,牧迟青便知晓她已经适应了夜色,他睫毛抖了下,低低轻喃了一声:“安安。”
悄然无声,远处的骚乱更显船舱内寂静。
有夜风吹过河面,卷走了游舫里涌动的沉寂,牧迟青这才动了动,取了旁边的狐裘替她披上,半蹲下,垂眼理顺她身前的系带。
时安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游移,突然间开口问道:“殿下今日怎么会在这儿?”
牧迟青一顿,在听到安安称呼他为殿下时,心头便不自主地跳了一下,然后悬停在了半空中,等安安问完,牧迟青并没有多想,直言道:“我……”
他才说了一个字,便被时安打断了。
时安盯着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说道:“我以前说过的,不喜欢有人骗我。”
她看向牧迟青,心中思绪不断翻腾,她想要再试一次,但如果牧迟青一开始就不信任她,理所当然的选择欺骗,那任务是推进不下去的。
在说完这句话后,时安就闭上了嘴,这一刻,她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拽着,酸涩奇异。
对面,牧迟青漆黑的眼珠慢慢转了下,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再说谎,或是胡乱编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安安就再不想理他了。
牧迟青喉间上下轻轻一滚,略带艰难地道:“因为知道你今日要来,所以特意等在这里的。”
最开始说出一句后,后面的话也跟着说了出来,牧迟青的语气着急,甚至还带着点儿慌乱,急急解释道:“安安,我只是想隔着游舫看一看你,不会让你看见的。”
如果河堤上没发生骚乱,他是不会出现在安安面前的,不,也不是,在知道安安遇见萧凌桓后,他就已经动身过来了。
但是牧迟青完全不愿在此刻提起一个外人。
时安眼中没有多少意外,小反派性子一贯如此,她想起方才的事,心中一转,试探地问道:“琴师也是你换的?”
牧迟青犹豫了一瞬,点头承认了,他语气嫉妒道:“安安夸他音律好,我不开心。”
其实时安也只是猜猜,没想到果真如此,小反派像是陡然褪去别扭的外壳,底下毫无遮掩,直白又热烈。
堂堂摄政王,嫉妒一位琴师,实在太幼稚了,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的,偏偏牧迟青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生得好看,眉目尤为精致,月色下更添几分姝色,此刻抬眸,入鬓长眉下似有星辰落在其中,引人沉溺。
时安永远招架不住小反派的这张脸,从第一眼开始便是,她的心口剧烈地跳了两下,慌忙眨了几下眼睛才稳住心神,没让自己立刻心软。
牧迟青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眼帘轻轻一垂,复又抬起,看着时安说道:“安安,我没有把那个乐师怎么样,只是换了他下去而已。”
他薄唇抿了下,犹豫了几息,说道:“安安如果想听,我也会。”
时安挑眉:“你也会?”
她这回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以至于忘了控制住面上表情,原本紧绷的脸上透着几分好奇。
她怎么不知道小反派熟通音律的,起码在文渊时没有见他碰过乐器,难不成是这五年学的?
但时安实在想象不出来,堂堂摄政王去向人请教音律之事。
牧迟青道:“幼时得母亲教导过,还记得一二。”
他没说谎,虽然已经不太记得清幼时的事了,但是他生母,当年的锦阳公主确实精通音律,曾心血来潮教过他一回。
而他现在还记得,则是因为那么多世的轮回禁锢,文渊皇帝都会命他于宴席上奏乐,以此羞辱大盛。
每一世他在文渊做质子时,力量都被完全禁锢住的,挣脱不得,就像加之在他身上的无形般的枷锁,逼他一遍遍去接受无尽的折辱与嘲弄。
除了这一世,安安的出现,让他提早有了反抗之力,避掉了许多违背他本心的事。
所以,给安安弹曲有什么羞辱可言,他甘之如殆。
牧迟青唇边扬了下,问道:“安安想听吗?”
时安想听的,但是眼下好像一点头就要泄气了,她刚刚才受到小反派容貌的蛊惑,意志本就不是太坚定的。
她不怎么果断地摇头,听自己回道:“不想。”
牧迟青没被打击到,他唇边未落下,心情似乎很好,声音里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那等安安什么时候想听了,我再弹给安安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