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他念了一夜的安安,也写了一页书的安安。
第二日,清醒后,他没有看到那页写满安安的书,以为是自己醉酒后的幻觉,因为他此前梦见过无数次安安的身影,念过何止一夜安安的名字。
直到连玉的出现,他才知道那夜并非梦境,是有个胆大包天的小贼,偷了那页记满相思的书。
牧迟青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你的主子也就只知道一个安字。”
连玉咬着牙,记起了当年的事,那年她被皇上送到牧迟青跟前是,她是愿意的,她早就听闻这个盛国来的质子文采样貌都极为出众,她仗着自己是宫里送出来的人,原以为对方会巴巴的捧着她,讨好她,结果呢,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得到。
她怎么甘心,她当然不甘心。
但这个盛国来的质子对园子里每一个妄图凑近的姬妾都没有好脸色,她甚至连远远看上一眼都办不到,他只待在那个小院里。
宫里催了她好几回,皇上要拉拢这个质子,让人传信告诉她宫里要办宫宴,质子这一晚会饮酒回去。
园子里的人很好买通,官家做事,谁敢不从,为了以防万一,连玉还特意备了药,她进了小院见到了人,果然是醉了的,连眼尾都染上了绯红色,就像是一朵开到最盛时的花。
喝醉的质子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清冷,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盛满了温情,口中念着字,珍重而又小心地描摹着。
她看呆了,发出了声响,打断了对方的落笔。
那抹温情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便被掐着喉咙扔了出去,衣摆扫过桌面,连带着那页书一同扔了出去。
连玉差点以为自己死了一回,等缓过来后,她哆哆嗦嗦地够向那张纸,在纸上看到了满篇的两个字,两个叠字——安安。
她没把这张纸交出去,直到文渊被灭国。
她那时候已经是太子的人了,太子带着她逃亡,向她保证,只要能弄死牧迟青,复国文渊,就立她为后,然后她想起了那张纸和那天晚上的屈辱。
但她只知道一个‘安安’,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在园子里的那一年,连玉从没见过牧迟青身边有其他女子,也打听不出来,直到有一日,太子欣喜若狂地告诉她,有人知道。
之后,她改头换貌,换上了另一张脸,比之前还要好看的一张脸,连太子亲近她时,都忍不住沉迷的一张脸。
在来大盛前,连玉每次照镜子,都会想,真的有这样的人吗,这样的容貌,若是真的有,她怎么从未听说过。
她将信将疑,但也回不了头。
她按计划在一个偏僻的镇上住下了,做一个深闺小姐,等人找过来。
林镇在看到她的那个瞬间,没能收住表情,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惊愕,连玉心道,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个人的,然后她对林镇说,叫她安姑娘就好。
往事从连玉眼前飞快地飘过,余下的仍是不甘。
她靠着这点不甘撑着,瞪着眼睛问:“你是如何、如何知道……”
明明一模一样,一点儿差错都没有,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发现了,为什么!
牧迟青道,是一样,也不一样。
在文渊那几年,安安并不如何遮掩自己,因为旁人总会无意识的忽略她,可总有看见的,安安说那些人看过也不会记得的,他便没有出手。
他忘了,安安是仙人,是眉梢发丝无一不精致的神明,又怎么会被轻易忘记呢?
总有人妄想神明的容貌,于是在忘记前,画了下来。
“红颜白骨,不过虚妄。”
牧迟青看着连玉,突然没了兴趣,要知道的已经有了答案,余下的那些他并不在乎。
连玉仰头等一个答案,却在牧迟青的眼底看到了杀意,她片刻前腾起的那点儿不甘一下子就散了,慌乱地找着能活下去的理由。
可惜到最后,能用的仍是这半张完好的容貌,连玉哀哀切切地问道:“殿下对奴家当真半点怜惜都没有么?”
牧迟青挑眉,脸上划过一丝愕然,像是完全不知她为何这样说,即便是他,也没见过兔子去问猛兽,有没有过怜惜之情。
连玉垂着泪,妄图勾起一点温情。
第54章
◎夺舍之用◎
连玉道:“在云水涧的那些日子, 殿下对奴家的好,奴家一直记着。”
她有意藏起自己那半张被毒粉沾过的脸,嗓音放得娇媚极了, 在文渊那个园子,牧迟青没让她近过身, 但是在云水涧,她皱一下眉, 便有人来关切一二。
连玉突然涌出一股后悔, 不,她早就后悔了,为什么她要答应大盛那个皇上,牧迟青的权势地位无人能及,文渊的太子又如何, 文渊早就不存在了, 云泥之别而已。
她就该忘掉以前的事,本本分分地做宁康王的安姑娘。
即便牧迟青找到了那个叫安安的人,可她也不是全然没有优势, 她记得那个人, 一看便知是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姑娘, 娇生惯养,金尊玉贵, 放不下身段去讨好人。
她那日在大殿被定住, 虽然无法动弹看不见当时的情形,却能听到牧迟青哄她, 捧在手心里的轻哄, 之后更是护得滴水不漏。
连玉嫉妒地想, 牧迟青不过一时新鲜, 乐意配合那位的娇纵,可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完全顺着自己心意的女人,何况是宁康王这般大权在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