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后,他单独回沈家老宅,家里女眷旧事重提。
你一言我一语,计划已经详备到,最好是婚后尽快生完孩子,让钟弥再去国外进修,美化学历,沈太太的人生履历要尽可能的妆点体面。
俨然一个漂亮娃娃,任人随心所欲打扮成千篇一律的样子,至于她原来的面貌,她应该有的面貌,没人提及,也没人关心。
餐桌上,沈弗峥放下筷子,索性直说:“我对她如何当沈太太的事不感兴趣,我娶她回来,也不是摆在家里供人看的,别人觉得够不够好看,我懒得考虑。”
他用餐的食欲所剩无几,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我觉得赏心悦目最要紧。”
如何才算赏心悦目?
画展现场,她似只小蝴蝶,高兴地飞来飞去,偶尔穿过人群,回到他身边,附他耳旁,满脸欢喜跟他说些听来的趣事。
倾城而下的日光不过是点缀,会发光的是她本人。
怎么不是赏心悦目呢。
入夏,京市迎来暑热天气,钟弥在舞团的演出活动告一段落,沈弗峥也抽出时间陪她一起回了一趟州市。
车子开进州市地界,钟弥看着窗外熟悉的风景,不由感叹时间飞快,她不能想象,第一次在戏馆见到沈弗峥,那一场夏末黄昏的暴雨,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一点点融入生命,回顾起来,原来是这样漫长缠绵的体验。
她舒服地眯眼,趴在窗边吹风,转头问身边的人:“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州市是为了什么?”
沈弗峥想了一下说,解惑。
“解什么惑?”
视线越过窗外,他瞧见千年古刹隐于苍林间,目光也随之悠远,待移回近处,看向钟弥时,因远近交叠,忽有种晃目的晕眩,好似柔软梦境,叫她的脸庞看起来不真切。
他声音放缓,大概是觉得这答案俗气,于是说之前先弯了弯嘴角:“人生的意义。”
“那外公怎么跟你说的?”
沈弗峥看着她回答:“人生有许多迷津不可自渡。”
钟弥觉得这话深奥笼统,思考后,面上表情也没有舒展开。
“你就……懂了?”
沈弗峥说,大概懂了。
钟弥拉着他的手,问他要解析,她没听懂。
她做足准备要听他说一番振聋发聩的大道理,连醍醐灌顶的恍然之感都事先准备好了,却只听沈弗峥淡淡说:“许多迷津不可自渡,大概是提醒我,要找对象了。”
钟弥没忍住笑。
估计外公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一句话,能被沈弗峥理解成这个意思,不仅如此,他还拐走了他的外孙女。
每年观音成道日,章女士都有拜佛的习惯,往年钟弥在身边,她都领着钟弥一起去寺里,去之前还要提醒她不许谤佛。
沈弗峥这几年,因公因私都来了州市许多回,但从没去寺庙敬过一炷香,他从无信仰,也没有什么心愿需要往佛前寄托。
盛澎还曾跟人调侃过,说陵阳山那一众神仙菩萨四哥懒得拜,请了最难伺候的一位祖宗回来自己供奉。
沈弗峥跟着章女士上山礼佛,没这份信仰,也拿出十足诚心。
钟弥说沾了他的光,今年不用听完下午的法会,就可以提前回家。
濛濛细雨,从早上一直下到现在,他们合撑一把伞慢慢下山。
途中也遇见不少人,即使是这样的小雨天气,也拦不住上山拜佛的虔心,凡俗香客拾阶而来,金身佛像前人来人往地叩首,将所祈之愿,匍身抵进蒲团。
钟弥将手伸到伞沿边,用掌心接伞骨上滑下的积水,忽然想起一个典故同他讲,说伶人最忌散班,因伞同“散”字,戏文里的伞都不能轻易在后台撑开,伤忌讳,所以她父亲从来不说雨伞,只说雨具,或者雨盖。
这一生,为求如意,要做多少事?
实在算不清。
倏然,他们听见钟声沉沉一击,荡涤山间新雨,两人一齐回头,钟声绵绵,雨汽携着古刹檀香,悠悠传来。
他遥遥望着,目光透过神佛不晓得在看什么,忽的,淡淡说了一句话。
“明天早上,雨应该会停。”
钟弥一愣,目光转向他。
他亦收回视线,看着她,露出一点笑问:“要不要去结婚?”
雨雾空濛,周遭前所未有的安静。
一寺禅声外,三千红尘间。
一个从无信仰的人,终有了一生的执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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