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看见门口的裴晏,来福面露怔忪,躬身请安:“奴才见过五皇子。”
裴衡脸色一凛,心中掠过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会在这?”
裴晏面不改色,只笑盈盈望向裴衡。
昨夜唇角留下的伤口尚在,清楚可见。
裴晏丝毫没有遮掩的打算。
裴晏乃当朝五皇子,谁敢在他唇角留下那样的印记,何况那样的印记,显然只有……
裴衡怒目而视:“裴晏,你……”
裴晏笑容依旧,毕恭毕敬弯腰:“臣弟车辕坏了,可否请皇兄捎带臣弟一程。”
裴衡为人宽慈仁厚,且待几位皇子向来礼遇有加,不失偏颇。
这样的小事,他自然不会拒绝。
宫人闻见,忙忙驾车前来,备好脚凳,以侯裴晏上车。
裴衡眉宇掠过几分不悦,然只是一瞬,他强压住心底怒气:“我同你应是不顺路的,五弟若有需,可……”
话犹未了,忽见裴晏不动声色往前半步,他低声一笑,明知故问,“臣弟想去沈府拜访沈将军,皇兄又是去的哪里?”
七宝香车稳稳当当在街上行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行至沈府门前。
大年初一,沈府虽是张灯结彩,然抬眼望去,却是萧瑟一片。
一众奴仆垂手侍立,在廊檐下静默不语。
空中偶有檐铃拂过清脆之声。
裴衡行色匆匆,面容严肃,过往奴仆皆伏跪在地,给裴衡和裴晏请安。
“卿卿呢,卿卿如何了?”
一路急急赶至沈鸾寝屋,裴衡急不可待,摆手示意沈氏和沈廖岳起身,说不必多礼。
沈氏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一阵。
她福身,努力稳住心神,回道:“洪太医刚来过了,说是风寒所致,若是今日退了烧,就无事。”
奴仆进进出出,手里端着的,皆是沈鸾额上换下的巾帕。
隔着一道玻璃炕屏,隐约可见里头侍女走动,影影绰绰,然声音却是极轻,落针可闻。
倏然,绿萼端着漆木茶盘,愁苦满脸自寝屋走出,她惊慌失措,伏跪在地,漆木茶盘高高举着,偶有药汁洒落。
“夫人,刚刚奴婢喂下的药汁,郡主都吐出来了。”
沈氏拢眉:“这怎么能行?那药用多少吃多少,都是洪太医先前就叮嘱好的。这吃一口吐半口……”
绿萼抬头:“奴婢适才已让茯苓重熬一碗端来,可郡主若是仍同方才这般……”
她低垂下眉眼,欲言又止。
若药汁喂不进去,纵有十个洪太医来,也无济于事。
沈氏心急如焚:“洪太医呢,他可否还在府上,快快请他来,问他还有其他法子……”
“我来吧。”
蓦地,耳边忽然落下轻轻一声,裴衡端坐在轮椅上,一贯的温润如玉。
他视线似有若无从裴晏脸上越过,最后落在他唇角的伤口上。
“……兴许我有别的法子。”
第46章
寒风鹤唳, 偶有雪珠子自廊檐下飘落。
裴衡静静端坐在轮椅上,肩上笼着玄色狐狸里鹤氅。
裴衡面不改色,温润的眼眸如同冬雪素净淡雅。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轮椅上轻敲了一敲, 好似适才说的,不过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句话。
纵使裴衡日后是沈鸾的夫君, 两人也是自幼玩到大, 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何时做过伺候人的活。沈氏攥紧巾帕, 犹豫不决, 她讪讪将视线投向身侧的沈廖岳:“这,如何使得?太子殿下千金之躯……”
裴衡抬臂,他唇角挂着浅浅笑意:“卿卿是我的妻, 我照看她,是应当的。”
一语未了,裴衡忽的抬眸, 视线不偏不倚和裴晏撞上。
宫人恭敬候在身后,垂手侍立。
既是裴衡亲口所言, 沈氏自然不敢耽搁, 吩咐茯苓自茶房重新端来药送上。
那药苦涩无比,连带着周遭空气也带上悲怆之气。
沈氏面露犹疑, 端着药碗上前:“殿下真要……”
裴衡面不改色接过:“夫人可是不放心我?”
沈氏连连摇头:“自然不是。”
侍女躬身,为裴衡挽起猩红毡帘,裴晏紧随其后。
兄友弟恭,一派的和睦平和。
裴衡侧身, 似是不经意转过头:“不过一个道士, 你真以为能困住我?”
他和沈鸾的亲事迟迟未定,若无人从中作梗, 裴衡定是不信的。
只他不明白,皇帝怎会那般迷信一个江湖道士?
裴晏眸光一顿,少顷方弯唇:“皇兄果真聪慧。”
长安郡主身子欠安,人人愁容满面,无人发现这一小小插曲。
高软席靠背拐子纹太师椅上铺着湖绿洋罽,沈氏恭迎裴晏上坐,又让侍女端了茶送来。
隔着一道玻璃炕屏,隐约可见里屋人影绰绰。
虽心系沈鸾,然裴晏在此,沈廖岳总不能丢下客人不管。
他坐着陪客:“五皇子,请。”
裴晏心不在焉嗯了声,视线不经意从那玻璃炕屏上掠过。
寝屋安静,偶有侍女端着沐盆而出。
沈鸾卧于榻上,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薄汗密布,裴衡垂首,拿丝帕轻轻拭去。
先前染了风寒,沈鸾身子本就瘦了一圈,此时更为瘦弱。
勺子递至沈鸾唇边,不出意外,那药汁又一次染上锦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