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贩夫走卒不绝于耳，搭在裴晏肩上的手指渐渐失去力道，而后一点点往下滑落。
少顷，又让裴晏攥在手心。
十指紧扣。
马车稳稳当当在长街穿梭，良久，沈鸾终于得以逃脱桎梏。
烛光摇曳，映照出她通红的耳尖。
裴晏见好就收：“想下去走走吗？”
沈鸾眼前一亮：“可以吗？”
她对京城的夜市向往已久，如今亲眼目睹，方知京中夜间的繁华热闹。
裴晏登基后，不再设宵禁。
这个点，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人头攒动。
沈鸾瞧什么都新鲜，一会想吃杨记的羊肉包子，一会想吃盐明铺子的绿豆糕。
只样样都浅尝一口，不多时又觉得腻了，全都丢给裴晏。
甫一转身，忽见一女子突然“失足”，柔若无骨往裴晏倒去。
裴晏轻巧躲开。
女子险些摔倒，她赶忙站稳，福身行礼，向裴晏道歉：“奴家一时失足，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裴晏眉心一皱。
女子只当是计谋得逞，又笑着上前，素腰盈盈一握，足可让世间男子为之驻足。
“公子，奴家……”
女子满头珠翠，珠光宝气，她身上染着淡淡熏香，花香扑鼻，一颦一笑，都在算计之中。
只是未待她施展才华，忽听得身后一声笑。
漫漫夜色中，沈鸾站在灯火阑珊处。
她笑着上前，挽住裴晏臂弯，沈鸾一手抚着腹部，话虽是对着裴晏说的，眼睛却始终落在女子脸上。
“夫君，孩子刚刚好像踢我了。”
第108章 108
赌约
明月高悬, 夜凉如水。
柳垂金丝，竹影婆娑之间，沈鸾缓慢朝裴晏走近。
云堆翠髻, 面若春桃。
一双笑眼宛若秋波，遍身绫罗绸缎, 鬓间的金镶玉步摇价值连城，她挽着裴晏的肩膀。
明明是最平淡的语气，却莫名让女子不寒而栗。
“我、我……”
她父亲不过是一个九品芝麻官, 近来走了大运, 方被调来京城，又一门心思想着为庶女谋一门好亲事。
父女俩都是同样的心思，故而刚刚远远瞧见裴晏, 女子立刻生了别的心思。裴晏看着非富即贵, 若是能入得他的眼, 就算只是当一个小小的姨娘，也好过寒门主妇。
只她没想过, 沈鸾会横插一脚, 坏了自己的好事。
女子顿时落下两行清泪，轻拿丝帕拭泪：“我不是有意冒犯公子, 还望……还望夫人恕罪。”
女子哭得楚楚可怜, 叫人心生怜惜。
只可惜眼前二人, 似乎从未将她放在眼中。
裴晏面不改色, 一手抚着沈鸾的腰，径自从女子身前越过,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方才不是还想吃栗子糕吗？”
“谁说我想吃了？”沈鸾入戏颇深, “是孩子想吃了, 我才没那么贪嘴。”
二人相谈甚欢, 女子连追了好几步，又不甘心喊了几声，可惜无人驻足。
穿过熙攘人群，沈鸾眼中积攒的笑意顷刻消失殆尽，甩开裴晏的手直直往前走。
裴晏亦步亦趋跟在沈鸾身后：“怎么了？”
“可不敢挡了裴公子的桃花。”
沈鸾阴阳怪气，话落，又忽然觉得委屈。
若非刚刚自己上前……
她狠狠瞪向裴晏，秋后算账：“你刚刚为什么没躲开？若是我不上去阻拦，你是不是就要……”
“杀了她。”
裴晏面色如常，一身石青色宝相花纹长袍，他眉眼清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沈鸾怔忪片刻，须臾方低声道：“也……没必要罢？”
裴晏淡声，不以为然：“无缘无故朝我冲来，不是刺客还能是什么？”
裴晏眸光一暗。
就算不是刺客，当街冲撞了圣上，也是死有余辜。
沈鸾唬了一跳，哽在喉间的质问都哑然无声，莫名的，她还有几分同情刚刚的女子。
只是假装崴脚撞到裴晏，孰知还没撞到人，就先丢了自己性命。
沈鸾双目失神，木讷着说不出话。
裴晏看她一眼，唇角噙了笑：“你还当真了？”
涣散的思绪逐渐拢回，意识到裴晏适才不过是在诓骗自己，沈鸾气急败坏。
金缕鞋狠狠踩在裴晏乌皮六合靴上，手指握成拳，尚未砸到裴晏肩上，裴晏已撑掌接住。
他轻而易举将沈鸾拽入一旁的乌黑巷子。
巷子晦暗不明，只有少许巷外少许烛光笼罩。
光影绰约，斑驳光点落在裴晏眼角。
颀长身影严丝密缝挡住了身前娇小的身影。
青石板路上，两道身影重合在一处。
巷口不时有小孩的嬉笑声传来，三三两两小孩提着提花灯笼，笑着相互打趣。
光影摇晃，时不时透过巷口传来。
后背抵着墙壁，气息渐渐抽离，沈鸾仰着头，双眸缓缓迷离。
她脑后枕着的，还是裴晏的掌心。
唇齿相依。
双足失了力气，再也站不稳。
耳边骤然传来小孩的一声笑。
沈鸾肩膀僵硬，挣扎着要脱离裴晏的束缚。
奈何眼前的人纹丝不动。
“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