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锦绣倒也好说话,未加责怪,表示愿意等待孟鹤山。
这一拖,就是四年。
虽然这四年里,钱锦绣新人旧人没断过,但在外人看来,钱大官人的“情深似海”就越来越稳固。
多么令人感动的钱锦绣。
身为余宁权势无双的女人,长得也高挑美艳,却将正相公之位空悬,年复一年,只等着孟鹤山一人。
无数男子都恨不得取代孟鹤山,嫁给钱大官人。他们咬着手帕,默默骂孟鹤山不识好歹。
不就是纳妾纳得多点儿?哪个女子不纳妾?
以钱大官人的条件,纳个三千小妾,也养得起。
那些没钱没脸的穷酸女人还不是爱在外面沾花惹草?
至少人家钱大官人实力足够强。
说来说去,错都在孟鹤山,钱锦绣反而惹得余宁一众妙龄男子心疼。
连孟鹤山自己都很疑惑,忍不住问秦司玦,“钱娘子当真这么喜欢我吗?”
“怎么?你还感动上了?鹤山,你还是过于天真了。”秦司玦始终不为所动,听了孟鹤山的话,冷笑着给他讲了点儿自己的往事。
当初,秦家离开别苑后,回到陵京秦府。
秦司玦初尝动情滋味,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厉害。
不料,孟珍儿也追随而去,还想方设法买通秦府下人,为她传信。
他们就在下人的帮助下私会。
秦府面积宽广,孟珍儿在偏僻处凿出一个狗洞,平时用杂草挡住,无人发现。
秦家管教很严厉,秦司玦的父亲从不准他吃过于甜腻的东西,怕伤了牙齿,尤其是外头那些来历不明的食物,一概不准进府。但秦父也心疼他,见孩子馋得厉害,就会允许他吃点儿家里特制的糕点。
孟珍儿每次来时,总会给秦司玦带串糖葫芦。
酸酸甜甜的滋味,胜过秦府一切点心。
吃完后,秦司玦的心也随之被酸甜填满。
他觉得,孟珍儿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比任何人都宠爱他。
秦家家财万贯如何?开国元勋、世家大族又如何?都比不上孟珍儿的爱。
因为,真情是无价的。
终于,在热热闹闹的中秋之夜,趁大家都聚在一起看烟花时,年少无知的秦司玦跟着孟珍儿私奔离去。
自此一别,他的人生中,再未拥有过圆满的中秋。
在后续的人生里,他一直在偿还那场“年少无知”的代价。
秦司玦警告孟鹤山,“我的一生,我不敢怪谁,只怨我自己。可鹤山,我绝不允许你再走我的老路。后来我才知道,孟珍儿早就查清楚了我的底细,步步为营。现在这个钱锦绣,你别忘了,她出生在陵京,前些年才回到这边,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查过你我出身?”
孟鹤山涉世未深,道:“至于到这种地步吗?钱锦绣已经这么富贵了,她也会在意秦家那点儿纺织的绝学?说白了,她是官,我们是民,她根本不需要学那些东西。”
秦司玦叹气,无奈道:“秦家的《云锦密录》从不用纸笔记载,全靠代代相传,绝不准外传,我当年就是跟着你姥姥学。孟家逼迫我,我无法反抗,只得违背祖训教授,却也暗暗留了一手。只有你,学到了全部。但我想,钱锦绣想要的,恐怕远远不止这些纺织上的伎俩。”
孟鹤山道:“那还能是什么?”
“有的事,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秦司玦望着他,忽然问他,“我教你的秀丽山河图,你还记得怎么织吗?”
孟鹤山点头,“记得。”
秀丽山河图是一种云锦花样,非常复杂,饱含所有《云锦密录》里的技巧,是秦司玦授课的最后一篇章。
他费时费力织好后,秦司玦看过,觉得很满意,大笑不止。
然后,扔进火盆里,烧得干干净净。
他将此归结为父亲又在发疯,并不意外。
在孟府里挣扎多年,秦司玦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有时候,他很正常,是个慈爱的父亲。
有时候,他会半夜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像一抹游魂。
更多的时候,他会哭闹啸叫,不知是为自己逼仄的几十年笼中生活,还是为自己年少无知的悔恨。
亦或是,为秦家的覆灭。
在孟鹤山十六岁那年,陵京的秦家,彻底灭亡。
无人说得清具体过程。
据说是秦家嚣张跋扈,得罪了人,一夜之间家族上下被屠杀得一个不剩,大火在秦府烧了三天三夜。
秦司玦深居孟府后院,并不知晓这事。
消息是由孟珍儿带来。
孟珍儿高高在上的神情,秦司玦这辈子都忘不掉。
她笑着说出此事,“司玦,你该感谢我。要不是当年我带你离开了孟府,恐怕你也跟着秦家人去了。我救了你的命,是你的恩人。秦家,已经不存在了,你再也不是什么秦家公子,少给我拿贵族腔调。以后,改改你的怨气,我,才是你的主子,孟家,才是你唯一安身立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