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山城其余三面都极其峭跋,只有正对迎敌的这一面略显平坦,许绮男便将主要的人手都汇集到了这一处。
骑兵们踏着人填平的河道踏了过去,一路毁坏拒马,又填平陷马坑,被逼迫前来的百姓们面上俱有悲色,却不得不依令施行。
士兵们站在射程以外,被俘虏的百姓们则被迫向前,偶尔被刺穿身体陷入陷阱当中,不等医治便已经被后来者用土掩埋。剩下得以幸免的人群则疯一样地向前,他们扑到城门之下,挨挨挤挤地试图进去。
“开门啊,快开门啊,我们都是城中百姓,我们都是大梁子民!”
“快让我进去啊!”
“阿虎,是我呀,你能认出我来,快让我进去罢,快让我进去。”
城下已是一片哭声,城中也是悲戚声不断,许绮男注视着他们,下定了决心,冷然喝道:“放滚木礌石!”
众人闻言不由愕然惊呼。
“夫人!”
“这,百姓还在下头,怎么能动手呢?”
“敌军未至,便是放他们进来又如何呢?!”
许绮男冷冷地望着他们,再次重复道:“我说,放滚木礌石!”
潘守益呵斥道:“城门一开,又怎能关上?百姓们蜂拥而入,一旦踩踏,后头人堆堆挤挤,又如何清出?便是没有踩踏,敌军且在那里看着呢,自己合该好好想想,冲至城下时你们要如何收场?”
“便是为这点可笑的善心吗?”潘守益哼笑道,“都中百千万人都在咱们身后!”
几人垂首不语,其中一人忍不住还是叹道:“可惜了。哎。”
他摇头正要怅叹指责许绮男的无情,好显出自己的明白了,许绮男却转而拔刀,将他抵至墙上,一刀砍下头颅,不顾满掌鲜血,登高向众人展示。
“若再有违令扰乱军心之人,即刻斩之!”
众人霎时不再迟疑,即刻动作起来,许绮男跳了下来,将那人的尸首推到了城下,一面又将他的头颅塞到潘守益手中,随口道:“找高处悬挂,告诫所有人。”
潘守益也并不惊慌,反手提握住尸首的头发,一面跟上了许绮男的脚步,许绮男立在人群中央,厉声问道:“今日,我说这一番话,请诸位细听!”
“吐蕃、党项狼子野心,妄图吞并相山,我们本能投降徐徐图之,可却不能后退,因为我们身后,是京中,是大梁百姓!今日,他们驱赶百姓,想要借此叩开城门,但我们不能。”
“杀我子民,使我离间,此计用心狠毒,便是虎狼豺豹都不屑为伍,这是他们的算计和野心,其心可诛啊!”
她凛然地四望周围的人:“今日血海深仇不报,我岂能为人,至地下也受人唾骂,请诸君助我,死守相山城,血洗仇怨,使这贼人再不敢来犯!”
众人齐声高呼,许绮男却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面上却仍是一派冷肃的样子,等到扶着了潘守益的手,她才觉得一阵惶惑,却不肯表现出来。
“苍天啊,”许绮男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你为何如此狠心呢?”
第63章
吐蕃的弓箭小而精确, 射程极远,但用在攻城上却损耗过多,并不适宜破城强攻需要的预备, 而党项人则更擅长骑射作战, 常常仰仗自己精良的身手和装备冲垮敌人, 分而击之, 同样也不适合此时的状况。
拓跋德辉便由此想出了一道毒计。
被俘虏的梁人妇孺早已被处理了, 老人因为缺乏劳动的能力, 对两军当中没有任何助益,已经被第一时间处死了。妇女们则作为奖励分给了下头的士兵, 多有不堪屈辱愤而求死的,却被在一旁看管的老妇等救了下来,催逼越紧,苦不堪言。
而男人们则同半大孩子一起, 被驱赶着干活。本以为逆来顺受能获得一线生机, 却不想到头来竟仍是一场死局, 抗衡不过士兵手里的锐器,即使偶有发狠想要拉人垫背的,但仍然无改于此, 还是填进了护城河的水中。
余下的一半人踩踏着死去同乡的尸体过河,没料到吐蕃并党项士兵并不阻拦他们向相山城逃去,几乎是欣喜若狂, 期待着能进到城里, 从而逃脱死亡的命运。
岂料城门并不开启,其中几人见身后敌军虎视眈眈, 迫在眉睫的畏惧使他们口不择言, 纷纷骂起了城中的人。
忽闻一阵惊呼, 挤在城下的百姓们懵懂抬头,却见几根原木忽的坠下。众人赶紧想要逃离,匆忙中却挤作一团相互踩踏,躲避不及,四下里血水横流,几乎被压作一团面饼。
实是无奈,几人只得慢慢向后退去,依旧盼望着能有人发善心放进去。
拓跋德辉远远望见此景,不由叹道:“死伤者如此之多,真叫人叹息,梁人也着实心狠,连自己人都能下手。我见此景,心中着实不忍啊。”
甘旦白及则道:“这不是你拓跋德辉做的计谋?如今得行,自然当是喜悦,又何必作出这幅情态来。”
拓跋德辉则问道:“这相山城中,到底有多少人?”
甘旦白及摇一摇头,他身旁的一个男子则上前道:“这相山城虽然位置险要,却不是那一等雄关伟城。一则连日疏疲,他们并不防备,二则又有老弱在里头添着,便是往多了说,也不过八千人。”
拓跋德辉哈哈大笑,又重复道:“八千人。”
他又望向甘旦白及:“赞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