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垂下眼帘,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朕知道了。”
何太医出了内殿,留下陈德海在旁侍奉得胆战心惊。泠嫔遭了这么多罪,说来有一半是因着江贵嫔,另一半是当初的宁贵妃。
泠嫔受的苦在后宫争斗里算不得什么,毕竟左相势大,宁贵妃嚣张,就是皇后娘娘都要相让三分,这后宫里谁没受过宁贵妃的气,但谁让皇上心疼了呢?
譬如那陆贵人,被人害得小产险些丧命,又为救泠嫔难再有孕,皇上可提过半句?
这后宫里,无依无靠,又没有龙嗣的多了去了,人人都是泠嫔,却没有人能成为泠嫔。泠嫔的特殊就特殊在,让皇上上了心。
……
圣驾到启祥宫时,赵妃几欲不敢相信,“你没看错,当真是皇上来了?”
灵双将新裁的衣裙一一取出,任由娘娘挑选,“奴婢怎会用这种事哄着娘娘高兴?料想皇上是心里还是有娘娘的,不然为何来启祥宫。娘娘快挑一件,奴婢为娘娘梳妆。”
启祥宫得了圣驾的音信儿,上上下下到了宫门,跟随娘娘去接迎。这后宫里的嫔妃靠着恩宠而活,唯独启祥宫是特例。宫里的奴才都明白,皇上即便夺了娘娘的封号,又降了娘娘的位份,只要左相不倒,他们娘娘依旧可以在这后宫里立足。
赵妃屈膝福身,眉眼如钩,泛着红意望向皇上,“皇上可算是记起臣妾了。”
李玄胤负手而立,垂眼看向屈膝在地的女子。先帝在世时,宠爱玉嫔,母妃并不为先帝所喜。玉嫔善妒,挑唆先帝纵容皇子愉乐,几个皇兄都被养歪了骨子。
先太后颇喜左相幺女,常留在宫中作陪,他也是在那时与她相识。也是因此,才得左相开蒙扶持,登上高位。
他有十足的野心,绸缪十余载,一朝御极,天下江山尽囊入袖中。他会做好一代帝王,会让后世史册所载,与太//祖比肩。是以,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忙于朝中政事,黎民庶务,他不在乎枕边是怎样的女子,只要能为皇室绵延子嗣,能制衡朝政,能舒缓他心疲,就足够了。
赵氏于他而言,是青梅竹马,也是后宫中唯一不可动的棋子。故而,不管她犯了什么大错,他都不会过重责罚。
可也就因此,才纵容得她愈发跋扈。
李玄胤拨了拨拇指的扳指,抬手扶起地上的女子,“前朝政务忙,朕得了空就会过来看你。”
“皇上再忙,昨夜还不是去找了那个小贱人……”
赵妃话说到中途,李玄胤掀起眼淡淡睨她,赵妃倏然止声,心中骂了了金禧阁那小贱人千百遍,面上却是挽起笑,“御膳房刚送进来新鲜的蜜橘,皇上来的巧,臣妾正亲手剥了几个要给皇上送去。”
启祥宫的摆置从不因主子位份的改变而少了那些份例。后宫里能吃到贡桔的,也就这么两位娘娘。金禧阁那位再受宠,内务府也不会送这仅有几碟的贡桔。
赵妃吩咐人上了皇上最爱喝的雪山玉碧,银壶轻点,清香的茶水便落入了茶碗中,“臣妾这日子日日去梅园采雪,就等着皇上来,烧熟了雪,浇入玉碧,请皇上一品。”
李玄胤微顿,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日日去梅园?”
第55章
赵妃察觉皇上脸色有异, 怔了下,解释道:“臣妾上回责罚江贵嫔,办错了事, 臣妾想要弥补, 可皇上不见臣妾,臣妾记得皇上喜爱梅枝的雪水,就日日去梅园, 想着皇上何时来了启祥宫, 尝一尝臣妾亲手煮的茶水。”
“臣妾见不到皇上,方才知以前做了多少蠢事, 臣妾悔过, 不做他求,只希望皇上能原谅臣妾。”
赵妃黯然地垂下眼,却有她的骄傲,未让那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
李玄胤摩挲着茶碗的沿儿,若有所思。侧眼瞥见案头放着的一卷古治,随意拿到手中,“河洛张氏手记。”
“朕派人暗中搜寻数载, 都未寻到一卷,不知爱妃这儿倒是藏了颇多。”
赵妃听到那声爱妃,眼眸顿时染了些许欣喜羞涩的笑,知皇上是打算将那些旧事揭过去了, 笑意盈盈,“是前不久臣妾三哥就任赣州刺史,从一商贾手中花重金买下的。臣妾猜到皇上必会喜欢, 拿了臣妾最钟爱的一支珠钗去跟三哥将六卷都讨要了过来,还让人精心修整过, 才成如今齐整的模样,花费臣妾好些心力。”
“臣妾尽心尽力为了皇上,皇上可要好好地弥补臣妾!”
李玄胤闻言,朗笑一声,拍了拍赵妃的手,“知朕者,佩兮也!既是用爱妃心爱之物所换,朕怎能让爱妃受了委屈。”
“陈德海,去朕私库取来去岁南国进贡的蚌珠,送到启祥宫。”
赵妃一听,顿喜,那蚌珠足有小儿拳头大,夜生荧光,亮如白昼,可是无价之宝。那南国产珠数载,也不过这么一颗,就是皇后都从未见过,皇上竟赏了她。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赵妃掩唇一笑,“臣妾谢过皇上。”
……
赵妃六卷古治都送去了乾坤宫,圣驾起行,灵双扶着娘娘回内殿,掀了珠帘,灵双才疑惑问道:“娘娘将那古治送去了皇上那儿,明日可还要陆贵人和泠嫔过来抄书?”
赵妃懒懒地靠回软榻,轻抿着雪上云碧,“抄什么?皇上今儿来启祥宫,拿了古治没坐儿一会儿就走了,还不是因着昨夜那小贱人侍寝,到皇上那告了本宫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