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宫之初,为何不与朕说,你与宁国公府的干系?”
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起宁国公府,他当初也不想隐瞒,只是余家蒙冤,他身上背负着余氏的罪名,他不能如实说明。但他从未欺瞒过皇上,是皇上信任他罢了。
余锦之如实道:“臣不敢。”
“宁国公世家大族,臣势力尚微,恐不能与他抗衡。”
他说得诚实,殊不知这句话就已经给他定下了欺君的罪名。
李玄胤掀起眼皮:“那你和泠妃呢?”
余锦之心底一沉,脊背僵硬地弯下来,疆场上的肃杀之气在君威面前消失殆尽。
这段日子皇上从未提起,他原以为,皇上便就此揭过了。
“此事全是臣一人的主意,泠妃娘娘如今身处后宫,臣是前朝臣子,本不该与后宫牵扯,故而,臣才与泠妃娘娘疏远,请皇上责罚!”
余锦之跪到地上,全将责任揽于一身。
如此行径,哪像他所言一般与泠妃疏远,分明是护她心切!
如今那女子身边不止多了觊觎的豫北王,还多了一个甚宠她的小舅舅。
李玄胤如今才明白,为何自己晾着那女子,那女子就待自己颇为不冷不热,分明是有了爱慕的男子,有了护她的亲人,有了儿子,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李玄胤不耐再看余锦之,拂手让他下去。
待余锦之离开时,他捏着眉心,沉声开口,“你要记住,她不止是你的侄女,也是朕的泠妃。”
……
婉芙并不知道皇上召见小舅舅的事儿,这日,她正坐在案后核对选秀的礼聘,秋池神色惊慌地掀起珠帘,跑到婉芙面前,扑通跪下身,泪水从眼眶里流下来,“娘……娘娘……”
婉芙和颜悦地抬起眼,瞧见秋池这番架势,吓得心头一跳,“怎么了这事?又出什么事了?”
秋池哭红了眼睛,哑声,“娘娘,小青……小青被人溺死了!”
“谁?”
婉芙怔了下,有一瞬间甚至没缓过神,耳边嗡嗡一片,她只能听见秋池的哭声,不断地重复着那两个字,“小青……”
小青被溺死了……
楚嫔那事儿过去,婉芙问小青是要出宫,还是留在她身边,小青生怕婉芙因为她脸上的疤要赶她走,不停地磕头要留下来。
这丫头,还是跟以前一样,胆子小,脑子笨,她一吓,她就当了真,怕得不行。
一滴泪水,无声地落到案上。
婉芙进宫后,为了争宠,没少落过泪,只有这一次,是出于真心。
她敛起眼,手心捏紧了帕子,声音冷得发凉,“怎么回事?”
小青自打进了昭阳宫,婉芙请了宫中医术高超的太医医治她脸上的疤痕。日日的精心调养,终于见了起色。小青感激涕零,非要每日摘花给婉芙做不同的香囊,小青绣工好,以前在余府,婉芙敷衍女红,都是小青代做。
婉芙见她喜欢,就由着她去。原本这日,小青也是要替婉芙去御花园摘花。
小青进昭阳宫的这段日子,一直是秋池在照顾,秋池将小青这傻丫头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养,可谁知……
她们这些宫里的奴才,在主子眼里,不过贱命一条,可以随意作践!
秋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伺候大皇子的嬷嬷,认定了是小青推大皇子落水,指认小青谋害龙嗣,要替娘娘责罚,两个婆子把小青扔下水。可……可小青她不会水啊!娘娘……没有人救她,小青那个时候该有多绝望……”
“奴婢不信,小青那么笨,胆子那么小,怎么会谋害大皇子,怎么敢谋害大皇子,奴婢不信!”
“定是有人诬陷小青,嫁祸给娘娘!”
婉芙闭了闭眼,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滚落,仿佛有一把刀子,钝着她的心口。
她忽然想到温修容曾说过的一句话,“泠姐姐,入了深宫,越往下走,失去的就会越多,最亲近的人,曾经视为紧要的姊妹……到最后,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
坤宁宫
太医离开不久,皇后温热了帕子敷到大皇子额顶。大皇子脸颊烧得烫热,扯着皇后的衣袖,无意识地去喊母后。
皇后眼底闪过一抹狠意,“本宫让你对付泠妃,从未让你对靖儿下手。”
张先礼跪在地上,笑着温声,“大皇子是太后娘娘的名门,奴才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后您。”
“蠢货!”皇后拂袖扇去一掌,厉色道:“你糊弄得了太后,能糊弄得了皇上么!”
张先礼苍白的脸现出一道女子的巴掌印,他摸了摸火辣辣烧着的侧脸,拍拍衣袖,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娘娘放心,奴才保证让娘娘满意。”
皇后不耐烦地挥开他,梳柳从外面进来,担忧地朝皇后看了一眼,“娘娘,泠妃娘娘求见。”
皇后微不可查地拧起眉,没想到泠妃竟对那奴才看重至此。
出了内殿,皇后就听见一阵求饶声。待她看见伺候大皇子身边的两个嬷嬷,哀嚎地跪在泠妃身前,眼中显出不悦的薄怒。
“泠妃好大的威风,竟把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
婉芙抬手让小太监停下来,那两个嬷嬷早已被打得发髻散乱,嘴角呕血,侧脸红肿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