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彻底没了动静,婉芙才慢慢睁开眼,眼底清醒,并无睡意。
千黛挑帘进来,见主子已坐起了身,诧异道:“主子醒了?”
婉芙眠一向浅,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不想动,一睁眼就要伺候皇上更衣,倒不如装睡。
她缓了会儿,“几时了?”
千黛将帷幔挑开,“卯时三刻,皇上走时交代,主子今日不必去给皇后问安了。”
话是这么说,皇上心疼主子,可旁人不知主子旧伤未愈,明眼看过去的就是主子仗着圣宠目无尊卑,昨日敬安礼就晚了时辰,今日若在告假,只会成为旁人眼中的恃宠而骄。
千黛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久,许多事她心中有计较,但未摸清这位主子脾性前,她也不敢开口便去劝。
卯时三刻,离去问安还有些时间,昨日她便去得迟,今日若再去晚了,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挑她错处。
婉芙手自然地交给千黛,趿鞋下地,“为我梳妆,去坤宁宫。”
“主子要去问安?”千黛诧异,她以为还要自己好说一番主子才能明理。后宫惯是如此,主子受了宠便引以为傲,不免多了几分骄横颐气。殊不知繁华易逝,圣宠也只是一时,待皇上烦腻了,若没留下龙嗣,那在宫中才是彻底地走投无路。
起初千黛只觉得这位新主子生得娇媚,定是个恃宠而骄的主儿。
主子受宠,却不想想宫中不缺美人,三年一选秀,待新人进了宫,皇上另有新欢,怎还会记得主子。
经昨日见主子与皇上相处的情形,她对新主子的印象不过是有几分识时务会撒娇讨人欢心的菟丝花罢了,只是她没想到,皇上已经吩咐主子不必去问安,主子竟仿若未听到,坚持要去。
婉芙并不知千黛心中所想,起身的一瞬间,腰臀还是疼得她僵硬了一会儿,被扶着坐到妆镜前,案上摆了十几匣子珠钗发簪,大半都是皇上赏的,她想到昨日抬进的一箱又一箱的首饰衣物,皇上确实够宠她,在咸福宫和吟霜斋伺候时,都不见御前送了这么多东西。
她挑了一只素雅的梨花簪对镜比了比,妆镜中女子如瀑青丝间一株清淡的白花点缀,并不惹人眼。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常在,再得圣宠也不能乱了规矩。”
千黛怔然于主子的通透,竟让她不知该说什么,手中递了那株梨花簪,“今日就戴这个,再去拿件素净点的衣裳来。”她正要去时又见主子蹙着细眉加了句,“最好埋在人堆儿里看不见的。”
千黛不禁失笑,应过声,听命去拿衣裳。心中却想,主子这般姿容,穿什么都不会埋在人堆儿让人看不见。
婉芙来的早,到坤宁宫时高位的嫔妃还没坐上几个。
“今日泠常在来的是够早了。”说话的是陈贵人,陈贵人眉眼鄙夷挑衅,半点瞧不上奴才上位的婉芙。
婉芙没在意,陈贵人蠢笨无脑,欺软怕硬,这样的人不用她动手,早晚在宫里活不下去。只当作耳旁风,没听懂,规规矩矩的端坐着,倒叫人挑不出错处。陈贵人一见那张脸,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屑,气得白了眼,碍于是在坤宁宫,没再说什么。
皇后未进殿就听说了请安的事,嘴边漾出轻笑,忽道:“本宫没记错陈贵人回锦画坞是与泠常在同路。”
梳柳迟疑回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捏着帕子抵了抵额角,“本宫今日乏了,让她们请安后都散了吧。”
第25章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 这日请安早早散去,金禧阁到坤宁宫的路不近,婉芙旧伤未愈, 走过来未觉, 待起身时身子是一僵,腰背处一股钻心发麻的痛意,倾时疼得她额头直覆一层薄汗。
她没想到, 疼得这么厉害。
“主子……”千黛察觉主子异样, 小心地托住主子腰背,眉眼溢出担忧。
婉芙轻轻呼吸, 勉强地提起笑, “无事,走吧。”
主子虽说没事,千黛不免担心,几乎是小心地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出坤宁宫门,要绕去向西宫道, 婉芙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已是霜秋,晨间寒凉,但主子额头已出了豆大的汗珠,千黛看不过眼, 低声道:“出了坤宁宫了,主子歇歇吧。”
婉芙确实不能再走下去了,若有可能, 她倒希望此时有顶仪仗来接她,可惜她只是六品常在, 就连陈贵人的讥讽都不能说什么。
她虚弱地笑了笑,已经走到这一步,怎还能歇,不过是鞭笞的旧伤罢了,她身上受过的伤还少吗?
“无事,继续走。”
江晚吟还活着,她怎么会出事。
……
陈贵人过了第二条宫道,蓦地停住脚步,想起来,“金禧阁是不是在这条路上。”
净偌一愣,不解主子怎么突然提到金禧阁,转而记起,皇上新宠泠常在似乎就住在金禧阁。
她回道:“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陈贵人眼中挂笑,“同为嫔妃,皇后娘娘告诫姐妹之间要和睦扶持,后宫才能安宁。回去看看泠常在走到哪了,怎么走得这般慢吞吞,若是出了事我好帮帮她。”
陈贵人绕过两条宫道,才看见远处一瘸一拐的两人,嘲讽道:“还真是慢吞吞的,不知皇上看上了她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