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怜下意识把被子抱在怀中,她支着下巴看屏风。
屏风后有床帐垂下。
明怜听到床被窸窣声,公子姒昭应该休憩了。
她......呢?
明怜垂眼。
她指尖勾了勾自己的发丝。
公子让她离他如此近,她是要随时在公子需要的时候服侍公子的。
所以......她不能睡的太死。
明怜简单地盖上被子,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起来的动作入睡。
她的睡眠浅浅,但梦境不断。
从世家娇生惯养的小姐突然坠落,之后经历的卑微不断席卷,骨子里的卑微深深地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平日克制着自己,留在公子姒昭府邸上后,她就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卑微、无助、无力的事情。
但在梦中,她总会不断地重复着记忆中害怕的无助,害怕的孤独,害怕的恐慌,记忆通过梦境一遍遍提醒。
她作为贱奴,常常被卖到富贵人家中服侍小娘子。
服侍小娘子是因为她执意要求,她害怕遇到男子。
但是,虽然远离了男子,她的身份太卑微,只是一个奴隶,她的日子没什么好过的。
有一段时间,明怜逃离了奴隶的生活,可是依然卑微。
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女在外面,她做不了什么,她努力地在酒肆饭馆等地方求来了活计,但是她的容颜会遭到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觊觎,她常常需要变换工作的地方,可没太多人愿意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女。
明怜饥肠辘辘,那段时间实在是走投无路,她当了乞儿。
后来,她唾弃自己的落荒而逃,又逃了回去,继续成为贱奴。
明怜蜷缩在被子中,屋内的温度不冷,但梦中好冷。
梦中,冬天的雪很冰,单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挡寒冷。
她的手放在浮着冰渣子的水中,冻得浑身哆嗦,白嫩的肌肤上泛着冻红的淤色。
“继续跪啊。”负责惩罚的奴隶管家手拿着鞭子,视线称不上恶毒,只是一种看随手可以打骂的奴隶的表情。
“知不知道我们家主子买你也是花了银两的,你竟然敢不告而别?”鞭子抽打下来,落在明怜的肩膀上。
她跪着,雪落在她的身上,她清泠泠的眼睛不眨。
来自奴隶管家的咒骂声落在明怜身上,让她认罪。
她不愿意低头。
但她好冷。
好冷……
冰冷感残留在骨头缝中,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不经意间卷土重来。
明怜的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身体,蜷缩着。
美丽的青色发丝像海中水藻披散,脖颈上冰凉的药膏被蹭到床被上,她脸色苍白,抱着自己。
好冷。
又冷又暗。
要将她吞噬。
深夜的月光浅浅。
照在屋舍中。
一缕烛火在屏风后点亮,外物的光亮遮盖了姒昭身上的幽静黑暗减弱。
姒昭走到明怜的床铺旁边。
男人伸出手,手指轻柔地撩开她凌乱的发丝。
“明怜姑娘?”姒昭温和唤,眸色却暗。
明怜身体颤抖了一下,像是要被外界的声音唤醒。
她苍白狼狈的脸庞浮现温婉,像是要讨好什么。
姒昭没继续喊她。
他表情微微变化。
他的手指盖住她的双耳。
*
第二日清晨,明怜醒来的瞬间,心中有点懊恼。
她晚间竟然真的彻底睡过去了,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若是公子在夜间需要她的帮忙,她却没动静……明怜抿了抿唇,她轻手轻脚爬起来,本来想收拾好床被,不过发现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很整齐,竟然没有褶皱,像是被抚平了。
明怜微顿,下意识喊,“公子?”
没回应。
明怜赶紧绕到屏风后,见屏风后无人。
明怜咬紧唇瓣。
她没做好。
公子都起了,她却还在睡觉。
明怜呼了几口气,披上外衣走向门扉,正要出去,门从外面推开。
“明怜姑娘,醒了?”姒昭穿着深色的衣衫,容颜华贵,瞥过来的时候带着深邃的幽暗。
明怜要落在门扉上的手松开,垂下,她规矩地站在旁边。
“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么?”她低声。
“有。”姒昭勾起温润的笑,像能够融化冰雪的柔柔春日光辉。
明怜低着眼睫,等待命令。
“明怜姑娘,洗漱一番,换上新衣裙。”姒昭温和,漫不经心地说。
公子行为举止悠闲。
过了一段时间后,明怜按照姒昭的吩咐换了深色的衣裙。
明怜看到镜中的自己,衣裙像深色的夜空,幽邃深远,暗色腰带缠绕她的腰肢。
这布料……有些熟悉。
明怜摩挲了下衣裙上的暗色绣纹,她瞥向身后的男人。
“明怜姑娘,今日无事,陪我出去走走。”姒昭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男人俯身,看着镜子中明怜的眼睛。
听到他轻松的语气,明怜微愣。
陪公子……出门么?
可是,没什么理由。
明怜醒来后,总觉得梦中有什么东西折磨着她,身体中残留着卑微的感觉。
“公子,我身份卑微,可能无法陪公子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