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曲脚下掉落了三根短钉,皆是从他胸口取出。但身上的伤远不止胸口这处,疼痛去了大半条命,令他一张俊脸了无血色。
按理来说,若得月之子疗伤,痊愈不过在俯仰之间。可这一次,月之子却没有亲手给他疗伤。
而是用了月影杖。
此乃妖皇法器,亦是权杖,代表月之子至高无上的权力。其灵力充盈时杖头为满月,杖头呈弯月时,则是灵力枯竭时。
此时杖头已从满月过度到了弯月,无以为继了。
能得月影杖为他疗伤,已是他极大的荣幸,寻常人等,便是瞧上一眼都不配的。
好在这雁山灵力出众,他的伤虽只被治疗了八成,自行痊愈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
“说说,如何暴露的?”上首这位收了月影杖,睇他一眼,又捻起黑子在棋盘落下。
“回尊上的话,灵狐王到底诡谲,纠集其他三族,将凝辉殿又彻查一遍,终究怀疑到奴头上。若非金翅鸟王暗中放水,奴只怕没法儿活着出来见您。”
“她放你的水。”上首冷冷轻哼,“究竟是想以你为饵,还是顾念与你的血脉之情?”
钟曲跪地不起,不敢马虎:“奴出来人界之后,确实发现身后有尾巴,不过请尊上放心,已经甩掉了。”
话毕,却又欲言又止。
“说。”
钟曲这才往下道:“只是这跟踪之人甩得过于容易,倒不像是金翅鸟王安排的手下。”
“故此你无法判断,她真正所图?”
“是。”
“你希望,是哪个原因?”
钟曲垂首,神色黯淡:“尊上是知道奴的。”
棋子搅动的细响,像是擂在心上的鼓点。
良久,棋盘再落下一子。
“你虽为金翅鸟王之孙,却也是金翅鸟族之耻。你来本尊的凝辉殿做近侍,图的不过是为摆脱欺凌。到如今,你又想凭着今日助本尊之功,来日屹立万妖之上。”
妖皇轻扫他一眼,稍有停顿,“若你懂得求稳,再与金翅鸟王联手,则可进可退。”
钟曲脸色微变,毫不含糊地重重磕了个响头:“不得同族善待虽是奴毕生遗憾,但若有一日金翅鸟王以亲情诱惑,妄图借奴对尊上不利,奴宁死不坠忠义!今日出逃妖界本已做了必死准备,这胸口三根短钉是奴亲自扎进体内的,一旦被捕,拍钉入心只在弹指之间,绝不会给他们逼问的机会。”
他的话断在此处,因胸口疼痛眉间紧紧锁着。
钟曲喘了口气,稍缓疼痛,才又往下道,“更何况,若是奴当真与金翅鸟王合谋,妖族此刻必已兵围雁山。”
又是良久的静默。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月之子的脸上。
他轻勾了勾嘴角:“若不信你,又何必为你疗伤。起来吧。”
钟曲捂着心口直起身,忽又听上首传来一声轻叹,“你父子三个,都是一样的硬脾气。”
钟曲怔愣。
“死不低头。”
棋子被丢回棋盒。这局棋,忽然就不想下了。
妖皇倏尔想起,昨日那半妖坐在对面时的情景。她说,以后再来陪他下棋。
方才她已至门口,却又退走。
苏缈这晚没和体内的妖力较劲儿。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容易有了一点睡意,玬珠却摇着尾巴跑来找她。
“苏姐姐,沁儿来了!我让她在后山等我们。”
眉沁?
苏缈一个打挺就下了床,顺手拿了柜子上一包果脯,这就与玬珠一起翻墙去了后山。
“呜呜……珠儿!我好想你!”
“我的好沁儿,我也好想你!”
今夜的群山清清静静,小树林里藏着喜悦。
苏缈等这对好姐妹抱着蹦完了兴奋劲儿,才上前来。
“苏姐姐,呜……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出不来了。”
眉沁小脸通红,拍着胸口,想起之前的事还有些后怕。
“难为你了。”苏缈把果脯塞她手中,“可累了?”
眉沁委屈,打开纸包吃了一口酸甜,心灵瞬间得到安抚:“我胆儿都快吓破了呢。”
玬珠心疼地拉着小姐妹的手:“我们到那边坐下说。”
眉沁跑这一趟,一为与小姐妹见面,二为先前答应过的,帮苏缈打听她父亲之事。
在大石头上坐下,她就跟苏缈说了起来。
“你父亲确是金翅鸟王之子!只不过,金翅鸟族对你父亲讳莫如深,一开始很难打听到什么。可架不住我聪明,嘿,后来还是被我打听到了一些。”
眉沁咬着果脯骄傲地说。
“辛苦你了。”苏缈自是万分感谢。
眉沁:“我们都知道的,妖人结合本不被允许的。金翅鸟王当时之所以能容忍你父母在一起,也是想着人类寿短,等这段孽缘被时间掐断,你父亲自然就回去了。但后来你父亲执意带你回去,妖族必然不允,事情就卡在这里了。”
这些苏缈知道,眉眼微垂,略有黯然:“是,我父亲之所以会死,都是为了我。”
眉沁:“也不全是为你。”
“?”
“是这样的,苏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当时你娘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