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这该死的账目,该死的宋盏,该死的丫头,就连外头的风的不安生。
失意的中年人重新回到窗边查看,他放弃了用灵力,只大力的敲打着那昙花纹样的铜锁,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背对着琉璃盏,昏黄的光线里,丝绵纸被染上影色,灰暗的一大块又被窗兰分割成若干小片,不对称的拼接在一起。
葛青衫心里有些不安定,猛地转过身来,室内除了他以外,确实空无一人。
鬼使神差的,他将窗棂推开,冷汗爬满半身,让他止不住的发抖着,像块风干回潮的老腊肉般紧贴在墙上。
“谁!出来!”
一大卷卷宗从案上跌落,仿佛这屋内真有第二个人般。
葛青衫布满血丝的双眼大的突兀,像是下一秒便有从眼眶中脱落出来,眼下些许暗黄的脂肪粒也颤动着。
这时,从角落里传出细锐的声响,他仔细去听,像幼童的嬉笑声,一阵阵的,银铃一般。
他贴着墙缓慢地挪动身子,不自觉的被那声音吸引住,却忘了自己刚刚将窗户打开来,一不小心失了平衡,半个身子都被抛在窗外。
他挣扎着扒住窗沿,发冠中有几束黑发因这番动作散出来,枯死一般,乖巧的垂坠在空中。
今夜,原是个无风之夜。
葛青衫不知道是谁盯上了他,楼里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他自觉平日里对那些大人算是毕恭毕敬,每层的份额都足斤足两的给,连余辛这样的小妖,他也不曾得罪过,他不平,愤怒,嫉妒,却又是最隐忍的人,因为他的弱小,因为他的贪婪。
他想活着,他祈祷着今夜的一切只是某位大人一时兴起想在这儿找点乐子,只要能活下来,过了今日,他就带着楼里刚进的一些好货去赔罪,实在不行,那些新鲜货,他也能偷着送出去些。
葛青衫嘴里念叨着些什么,他咬字不甚清晰,但细细去听便知晓是一些符文法咒。
借助真言的力量施展符术,若不是阿素这样天生的符修,便得修到元婴期才有可能做到。
符术没成,他凭着双臂的力量上来了。
大道如此,有些人平步青云,有些人碌碌无为。
他没有天赋,是个蠢材,有些事就算做出来也会惹人发笑。
嬉笑声没有了,锁扣却重新响起来,像是要将他逼疯。
他入道的晚,面上已是老相,前半生过得也不算顺畅,脸上的沟壑一道又一道。
不知是今夜的第几次,他缓缓的转过身,将手放在窗栏上,露出一个颤抖又不堪的笑来,浑浊的泪顺着那沟壑蜿蜒下来,葛青衫讨好着重复
“我关好了我关好了我关好了我关好了....”
响动停止,这时倒是真的刮起风了,葛青衫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要从窗外进来。
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指节不受控制的抽动,直到那东西真的要从窗户钻进来了,他才猛然将数张符箓洒出来。
“束!杀!破!”他像是瞬间脱下了账房先生的皮,记起自己是个符修了,上下翻飞的手结着术式。
燃尽的飞灰,残破的窗棂,葛青衫的发冠坠在地上,颇有分量的砸出响来,风拂过面颊,将浊泪吹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出来!出来!”
任他如何隐忍,此时都维持不住理智,葛青衫不知为何,想起年少时,父亲第一次传他手艺,正屋神龛旁,他前期的功夫没做足,那豕放血前清醒了,他再下手,便是如他今日一般的嚎叫。
屋内死意弥漫,葛青衫恍惚间瞧见自个儿的影子涨大,顷刻间,屋内的灯火尽灭。
待听见那一声极为短促的,利刃出鞘的声音,葛青衫已歪倒在案牍旁,那匕首带着熟悉的冷意,这下是真的将他割开来了。
同样是放血,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嚓嚓’,黑暗中有衣物摩擦声,那人捡起了地上的卷宗,左手打了个响指,便见火花将竹简引燃,遂点亮了案牍上的琉璃灯。
“他这符还怪好用的嘞。”许茗仪赞许道。
“他身上有我族人的味道。”贝珠对饰品的研究很透,为了‘阿素’行动方便,她现在抱住了少女的耳垂,充当着耳坠子。
“下手早了点。”这人的修为不比阿素高,胆子也小,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应该不难。
“这样他们都会知道是你动的手。”贝珠语气担忧。
【影】
隐匿身形于人影或物影中,半炷香,玄阶符箓。
唯一的缺点是,待符效过后的另半炷香内,若使用者杀人,则被杀者的影子将会被剥夺。
“只有他。”许茗仪将粘在墙外的屏障符小心的撕下来,折好放进袖中。
【屏】
张开小范围结界,隔绝声音和灵力波动,半炷香,玄阶符箓。
*余两次
许茗仪用的这张是自己画的,阿素的身体卜卦不行,画符却是轻而易举,虽没有她自个儿功德的加成了,但胜在速度快,效率高。
葛青衫怀疑过,【影】成功的把握他不说八成,也有六成,用的填充物,灵粉,都是他能调配的最好最贵的,没道理一点用处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