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开门做生意的人家,对联都会选“八方来财”或“招财福地”,谭予不喜欢,他从来不觉得赚钱是最重要的事,钱么,走了会再来,还是得把身边的人珍护住了,人活一世,情义最要紧。
打更的刘大爷和谭予说:“我儿子带儿媳妇回来了,今年回来过年,我三十晚上估计得在家里吃个饭。”
“没事儿,大过年的,不要紧,您回家团圆,”谭予给刘大爷包了红包,还有两条烟,“给家里人带好。”
“哎,好。”
去市里的路上,许梦冬坐在副驾调着车内空调,跳跳虎小挂件在挡风玻璃前晃啊晃。
谭予的车提前换了雪地胎,行驶稳当。
为了防滑,路上积雪上还撒了些炉灰渣子,车压上去咯吱咯吱地响。谭予说:“你喜欢的那辆车,年后一起去看看。”
许梦冬反倒犹豫了,因着这东北的天气,新能源车就是个摆设。
“那没事儿,你喜欢就行,又不指望你开着它跑远路,有我呢。”
如今谭予所有的积蓄都在许梦冬手里,她把握两个人的经济大权,难免考虑得多些,她趁红绿灯时悄悄盯谭予利落的侧脸,尝试问他:“你真的决定不要孩子?”
谭予完全没犹豫:“不要。”
“是因为我影响你的想法吗?”
“不是。”谭予伸手过来,摸摸她的后脑勺,“瞎琢磨什么呢?”
“韩诚飞都二胎了,你确定不想当爸爸?”
“......”
谭予意识到许梦冬小心翼翼语气里包裹的认真,于是也认真回答:“我不想要孩子只是因为我和你一样,暂且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为人父母的担子,鲁莽地把孩子带来世上,太不负责任了,我干不出来这事。”
“那以后呢?”
“以后的想法,以后再说。”谭予捏了捏许梦冬的耳垂,“照顾你和照顾孩子没两样,现在我挺知足的,冬冬,真的。”
能把她护得好好的,在自己身边,拉着手把日子一天天地过,还有什么可贪图的?
许梦冬趁红灯没结束,倾身过来亲了亲谭予的脸,温热的嘴唇碰上冰凉的脸颊,像在寒冬腊月开出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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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商场买了些婴儿用品,又到黄金柜台给宝宝买了一个小金锁。
恰逢年关,商场里人满为患,各家商户年促的海报和灯笼挤在一块,一个小姑娘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大门口扯着嗓子哭,许梦冬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她妈妈怕她刚在商场的淘气堡里出了一身汗,出门吹风会感冒,让她把围巾和手套戴上,她咬死不戴。
许梦冬拽了拽谭予,笑说:“我小时候也这样,特别不喜欢我姑给我织的毛衣毛裤。”
一笸箩毛线,四根长针,许梦冬小时候穿得毛衣毛裤都是姑姑亲手织的,密实,暖活,厚重,压风。美中不足,有些毛线是拆了织织了拆,用了好多次的会起球,织好的毛衣领子贴着细嫩皮肤,又痒又扎。
许梦冬难受,可她不敢说,因为那是姑姑辛苦劳累亲手织的,她不能不领情。
那时小学三年级的许梦冬就有这种觉悟,可以说是共情能力,也可以说是卑懦胆怯,后来是姑姑发觉她脖子一圈都被毛线磨得起了红疹,才赶紧把那毛衣给换了。
她是当笑话给谭予讲的,可谭予笑不出来,他无法想象许梦冬从小遭过的罪,流过的眼泪,光是想就让他心底绞着疼。
许梦冬看着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谭予,我对姑姑姑父没有任何怨言,即便然然是亲生孩子也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姑姑姑父能十年如一日接纳我,足以让我感恩戴德,我从来都当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所以我以后得给他们养老,就当我亲爸亲妈那样。”
“嗯,我知道。”
他的手包裹住许梦冬的,牢牢攥着,贴上自己的唇角。
他一直记着许梦冬的这话,以至于谭父谭母给他打电话,询问他和许梦冬今年除夕到谁家里过时,他顿了顿说:“去冬冬姑姑家里过吧。”
他解释:“结婚后第一年春节,在她家人身边,她会舒服些。”
“好好,我和你爸也是这么想的。”谭母说,“那我们就不回去了,我跟你爸打算出趟国,趁春节人少。你和冬冬好好过年,你新姑爷上门,去人家里被别空手啊,傻了吧唧的。”
“这还用教啊妈?”谭予笑着挂了电话。
谭母多虑了,谭予从小优秀,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现在要当个完美的老公,自然也要是个完美的女婿。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九,谭予起了个大早去早市买年货,东北冬天的大清早,呼气成冰,他有心不带许梦冬,让她多睡会儿,可许梦冬不肯,撑着昨晚熬夜看剧的一双肿眼泡也一定要跟着去。
她有多喜欢东北的早市呢?就是即便已经逛过无数次,还是会着迷于熙熙攘攘的热闹。
摆在地上冻得邦邦硬的鸡鸭鱼,成板的冻豆腐,雪糕冰棍不用放冰柜,室外温度足以保存,按个儿买,十块钱八个,随便挑。
目光所及的所有水果也都是冻住的,冻柿子,冻梨,回家搁在温水里缓一缓再吃,一咬一汪甜滋滋的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