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阮似懂非懂,顾筠怕她再问:“那为什么米糊叫米糊,猪肉叫猪肉,鸡腿叫鸡腿呢,软软你好好想想。”
裴阮人傻了。
“啊???”
顾筠仗着年纪大,逗得毫无压力,“不懂的话就去问你哥哥,他比你大,懂得多。”
裴阮:“娘,娘!我不想跟哥哥玩儿……他,他………”
顾筠静静等着她说完。
裴阮有些结巴,“就是哥哥他,不爱和我玩儿,我,我也不想和哥哥玩儿!”
裴时和妹妹相差十三岁,十三年的光阴,稚嫩的树苗已经长大,而妹妹还是棵小草,两人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裴时也挺疼爱这个妹妹,并没有因为裴阮的出生就觉得爹娘不爱自己了,可是他有别的朋友,伙伴,每日上学下学,哪儿那么多空儿陪裴阮这个小豆丁玩儿。
裴阮喜欢扑蝴蝶,过家家,吃点心……而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这他就没玩过,看裴阮眼巴巴看他他还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只能躲着,要不就是等裴阮睡着了,他看看妹妹。
睡着的妹妹可爱多了,裴时能待半个时辰。
盯着妹妹憨甜的睡颜,裴时也很难过,但他怕以后更难过。
顾筠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说,但女儿瘪着嘴,眼里含着泡泪,使劲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怜极了。
裴阮伸出手把眼泪抹掉,“哥哥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吧,哇……”
“哥哥没有不喜欢你,”顾筠抱着女儿去接裴时放学,写着裴字的马车停在栗山书院门口,等放学时间到了,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学生从书院门口出来,嘻谈打闹,言笑晏晏。
裴阮扒着车窗,想从人群里找出兄长。
裴时下学之后跟着同窗飞快地出来了,一出门看见门口停着的马车。
“裴兄?”
裴时摆了下手,“我家里人,你们先回去吧!”
裴时快步走过去,“娘,软软,你们怎么来了,爹呢。”
裴阮赌气似的背过身去,三头身的小娃娃,还坐着,如果这不是裴时自己的妹妹,他会觉得裴阮像个矮冬瓜。
裴时摸摸鼻子,心里觉得这样不太好,他竟然说软软像冬瓜。
顾筠看了眼女儿,“没什么事,过来接你下学,你爹还在士农司呢。”
裴时伸手逗软软,想捏捏她的脸,结果裴阮转头躲到顾筠身后,“哼!”
裴时:“……怎么了,我也没招她惹她呀。”
顾筠道:“软软想你了,想和你玩。”
裴阮立刻道:“才没有!”
裴时俯下身,笑着问,“软软,想哥哥啦?”
裴阮:“没有!你好烦,我都说了没有!”
裴时:“娘,她这是怎么了?”
顾筠把裴阮抱起来,让儿子上车。
马车慢悠悠地往家走,裴阮趴在顾筠怀里,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她想你,就你知道哥哥,你却有那么多的朋友,心里不高兴罢了,”顾筠道:“小孩子脾气。”
裴时哎了一声,“我也跟她玩儿啊,我每天晚上还看她睡觉呢……”
顾筠道:“娘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你身上,但是,你就这么一个妹妹,血脉至亲。有朝一日我和你爹都不在了,只有软软陪着你,她有时候是挺烦人的,但是你……”
裴时看看顾筠,又看看裴阮,心里并不好受,他没有不喜欢妹妹,他没有,只是年岁相差太多,玩不到一块儿去,但妹妹是给他玩的吗。
裴时想着,然后摇了摇头,并不是。
妹妹不是陪他玩儿的,她自小对他有对兄长的依赖,但裴时不敢让软软离他太近,他怕分别,自己的亲妹妹,怎么可能不喜欢。
但如果不喜欢,他怎么会每晚守着裴阮睡觉呢。
裴时叹了口气,“娘,我打算参军的。”
顾筠诧异地抬起头,裴时道:“这我还没和父亲说过,是自己的打算。”
倘若一直和裴阮待在一块,等他去西北了,裴阮一定会哭的。
顾筠叹了口气,“先回家吧。”
裴时把裴阮接过来,抱到怀里,妹妹才两岁,根本不懂什么是分别,只是等他走之后,小姑娘不会一直哭鼻子。
他很喜欢软软的。
寒来暑往,十五岁的裴时参军远赴西北,裴阮找了哥哥两日,哭了几回,就慢慢忘了有这么一个人了。
后来裴时几次回来,裴阮都躲在顾筠的身后,裴时也不常与裴阮说话。
裴阮只记得,那个哥哥,在家里待几天就走,好像这儿不是家,而是一个客栈。
问母亲,母亲就说:“你兄长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西北上战场杀敌,过年的时候兴许能回来,也许……”
裴阮大概明白也许两字之后是何意,也许回不来,回到自己院子,裴阮忍不住大哭,她的哥哥,她想哥哥了。
六岁大的裴阮时常坐在家门口,等一个人回来,只是门前有偶然经过的人,有飞腾而过的车马,有停下来的鸟雀,却没有那个策马狂奔的少年。
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软软想哥哥了。
后来,裴阮越长越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些心事思念不与人说,全化作笔下一字一句的家信。以及袜子,鞋子,衣裳,经历千里路程,寄到西北去。
再后来,等裴时回来的时候,裴阮能走到他跟前去,喊一声哥哥,“你看你,又瘦了,身上是不是有伤,怎么这么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