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玉垂眸,喝了一口水。
冰冷的水顺着肺腑一路往下流下去,长玉才觉得自己的心沉了几分。
茶罢搁盏,她才沉沉道:“是该不安,这宫里,马上只会更不太平了。”说着吩咐燕草,“后日迎陛下回宫,你替我找几身素丽的宫装,一切打点好了,我要好好去接一接陛下。”
燕草只觉得心里不安,可也不好说什么,只欠了欠身:“奴婢知道。”
长玉心里谋划着,薛止的话其实她并不全信,无论如何,也得等着明昭帝回宫之后,她亲自从贤妃嘴里把话套出来,再做定论。
她可以替薛止做这把杀人的刀,只是,她不能不明不白的做。
*
明昭帝的鸾驾在长玉回宫之后的第三日抵达了盛京。
圣驾回銮,满朝文武都得相迎。
抚南侯听闻忠勇王谋反,也立即从关北回京。
一番接待可谓是热闹。
宫中设宴款待,丝竹歌舞,无不尽欢。明昭帝高兴得很,丝毫没有被李太后的骤然崩逝而感到悲痛。
此次诛杀反贼忠勇王,薛止是头号功臣,明昭帝极为高兴,当即加封了亲王爵位。
不知为何,满朝文武也多奉承薛止,一味提及此次平反当中,薛止是如何英勇,又是如何为明昭帝效力。
明昭帝越听越高兴,一乐起来,挥手就赏赐了薛止许多珍宝美女。
薛止始终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笑着一一谢恩,脸上神色平静从容。
酒过三巡之后,薛止才站起身来朝明昭帝道:“此番儿臣还为父皇接回了一个人。”
明昭帝与身边郑小宛正饮酒作乐,一听薛止这话,于是回过头来瞧着薛止道:“哦?带回谁来了?”
薛止沉静一笑,转脸看向殿外:“就在殿外。”
明昭帝正是高兴,招了招手笑道:“传进来。”
长玉已经在殿外等候许久,听见这一声传话,便踏进了殿中。
魏皇后与李贤妃等一干后宫妃嫔并未曾随明昭帝上殿,此时明昭帝身边不过有郑小宛作陪。
甫长玉一进殿中,郑小宛便笑了起来,道:“陛下,原先在乌县的时候,臣妾听说九帝姬在骊县混乱中走丢时,还很是担心,如今看到九帝姬安然无恙,臣妾这心里就也安心了。”
明昭帝听郑小宛这话倒是微微一愣:“爱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郑小宛笑道:“倒是妾身忘了,骊县那些贱民叛乱之时,怕陛下您担忧,于是皇后娘娘便未曾将九帝姬走失这事告诉陛下,如今看到九帝姬安然无恙,想来是无事了。”
长玉正跪在明昭帝阶下,听着这话,心里不觉一阵冷笑。
她在骊县走失,她的父皇甚至不知道。
多可笑的一件事。
她朝着明昭帝拜了一拜:“儿臣长玉拜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明昭帝也不多问,只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既然回来了,那便是好了,去后殿给皇后娘娘道一声平安吧。”
说完这几句话,他便不再与长玉多言,只专心与怀里的郑小宛调笑着,二人饮酒作乐,根本不将身边的人放在眼里。
众人也不敢说什么。
长玉抬头,与薛止对视了一眼。
薛止搭下眼帘,轻轻点了一下头。
长玉于是朝着明昭帝磕了一个头:“儿臣告退。”
说着,由侍女搀扶着往侧殿过去。
侧殿与明昭帝所在的正殿,全然是两般景象。
明昭帝不顾及盛京宫当中李太后惨死,可是魏皇后等却不能不顾及。
侧殿当中,冷清安静。
魏皇后就端坐在侧殿的主位上,往后是李贤妃等,并着薛长敏、薛长忆姊妹两个。
众人都是一身素服,脸上神色哀戚。
长玉甫一进侧殿,坐在下首的薛长敏便第一个抬起头来,脸上神色讶异,脱口而出:“九……”
今日从乌县折返盛京,一路匆忙,至盛京之后,明昭帝不管不顾地就拉着众臣在殿上宴饮作乐,魏皇后等未的明昭帝旨意,遂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够现在侧殿等候消息,遂自然也不知长玉已经先行折返盛京的事情。
看到长玉走进来,魏皇后的面容上闪着一丝惊异。
殿上众人也都各怀心事一般。
长玉走进侧殿里来,不动声色地将殿中众人神情收揽眼底,沉下心,迎着一众惊异的目光走至魏皇后的阶下,行了一个万福的大礼,道:“长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魏皇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面容上涌起一个释然的笑,赶紧招手吩咐一旁的兰姑上去:“快把九帝姬带到本宫身边来。”
兰姑应声上去,搀扶起长玉。
长玉行完礼,方跟着兰姑上了魏皇后的坐边。
薛长敏和薛长忆盯着长玉走过身前,长敏咬了咬牙,把眼底的愤恨压了下去。
长玉上魏皇后身前,魏皇后忙执了她的手,忧心道:“骊山行宫之后,本宫遍寻不到你的身影,还以为你……还以为你已经……”话未吐完,便是以帕拭泪,哽咽起来。
一番惺惺作态令长玉心中恶心,可却还是搀着魏皇后,也攒了几星泪珠子出来:“皇后娘娘,是长玉不懂事,叫您担忧了。骊山分别之时,那些流民将长玉困住,后来得陆家世子相助,方捡回来一条性命。儿臣流落在外之时,日思夜想父皇和皇后娘娘能够派兵救长玉回去,可是却一直等不到兵马前来,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长玉也装作难受一样,抬手抚了抚脸颊上的泪水,“所幸,三皇兄的人来到了骊县,这才将长玉平平安安地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