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丝会意,欠身行礼。
两旁的宫妃们自动为主仆二人让出一条路来,长玉便领着碧丝,头也不回地跨进甘泉宫而去。
“……早说了那是个要咬人的种,妹妹你何必与她废话!”待长玉离开,身后的宫妃们才低声不屑道。
“贱婢出身的母妃,靠着狐媚勾引陛下才生下来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种?呸!瞧她那份得意,过几天别登高跌重,摔得粉身碎骨才好!”
“行了散了吧,你们能有人家现在的得意?可再得意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和亲的命?等她几时落到那些没人伦的蛮夷手里,她才知道那张嘴便是生得再厉害也无用……”
碧丝跟在疾走的长玉身边,耳后女人们的议论声勉强还能飘过来一些。
她抬眸,望着前方步履几乎有些紊乱的长玉,瞳仁里涌现微微的叹惋,“你听到了吗?她们在背后说的话。”
长玉对碧丝的话置若罔闻一般,疯狂又往前疾走了一阵,一直到宫苑里一个四下无人的僻静长廊拐角,才猛然失力一般整个人踉跄倒上去,扶着柱子躬身“哇”一下呕了一地。
碧丝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地跑上去扶着长玉的肩膀:“没事吧!?”
长玉的手扶着柱子,手指痉挛着抠进柱子表面刷覆的一层朱漆上,划下一道赤红如血的痕迹。
长玉伸出一只手扶住碧丝的肩,想要借力站直身子,可身体不断地痉挛抽搐让她跟没无法直立起来。
“你不要紧吧!?”碧丝也吓惨了,搀紧了长玉。
“……无妨。”长玉急剧呼吸着,剧烈起伏地胸腔带着她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发抖起来。
碧丝垂眸下去,正撞见长玉那张惨白得像鬼一样的脸,惊声道:“你还说不要紧!你这……”
胃里翻江倒海,喉管当中有什么东西肆无忌惮地冲上来。
“唔……!”
话音未落,长玉又狠狠甩开碧丝的手,整个人踉跄两步倒在柱子边,扶着柱子躬身疯狂的呕吐起来,像是要把心肝都呕出。
长玉只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眼睛也花起来,唯有沐宸殿里那凄厉惨绝得震破云霄的哀声清晰回荡在耳边。
长玉扶着柱子吐了半晌,只觉得吐得要把胃翻个底朝天了,才痉挛着蜷缩靠在柱子边,睁着大大的双眼,亡命一样地喘息着。
碧丝手忙脚乱地从手上翻了块绢子出来,扶着长玉替她擦嘴。
擦了半边,长玉却突然痉挛着抬手,压住碧丝捏着绢子的那只手,无力喑哑道:“你闻闻,我身上还有那个人血的腥味吗?”
适才从沐宸殿而来时,长玉已经由殿中宫人服侍着简单梳洗过一番。可长玉却总觉得身上的血压根没洗干净,她无论怎么闻,那股腥热的味道就是挥之不去。
“你怎么还能问这种问题!?你要不要紧!我现在就去找人!”碧丝急得跳脚,转身要去喊人。
“……别去!别叫人!!”长玉铆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嘶声将碧丝一把拽了回来。
碧丝干着急,却拿长玉一点办法都无,“适才在皇帝那来你不是还好好的么!一路上回来也好好!怎么……”
长玉匀了口气,才慢慢睁开眼,哑声道:“不忍着,难道叫她们看我的笑话吗?”
“你……唉!”碧丝重重叹了口气,软下声音,伸手扶着长玉慢慢起身,“坐下歇一会儿吧。”
长玉搀着碧丝,慢慢落座到长廊的栏杆旁,抚着肚子垂眸不言。
碧丝帮她轻轻拍着背,蹙眉道:“刚才在那里,若是你不敢杀人,就不要去,何必出头!?”
“不去?”长玉听着,抿嘴虚弱的笑了一声,“我若是不做恶人,不去杀那一个,剩下的那些你以为还能活吗?”
碧丝愣了一下,茫然看向长玉。
长玉纤瘦的身影如同一片薄薄的柳叶,脱力地靠在栏杆上,垂眸睫羽如同蝶翼静谧地搭落,在冰白的肌容上投下一小片影子。
“算了,杀了就杀了。”兀的,碧丝听见长玉一声淡淡的笑声,“若不是杀了那个人,今日母妃也见不着陛下……让母妃高兴,也值得。”
碧丝静默看着她,良久才道:“我真不懂你这样的人。”
长玉转过头去,眉梢一动,笑了一声:“我也不懂你这样的人。死而复生就算了,天天说些奇怪的混账话,你就不怕死吗?”
碧丝突然有些沉默,良久才抬头,这回眼睛没了往日的不着调。她瞳仁幽深望着远方,视线透过了眼前重重宫阙。
“都死过一回了,有时候就觉得,死好像也没什么。说不定我再死一次,就回家了。”
长玉听不懂她的话,只当她惯来的疯言疯语,摇头笑笑。
“对了,刚才那些议论里,我听见有人说你要去和亲?”碧丝想了想,迟疑着开口。
长玉的瞳眸暗淡下来,声音渐冷冷,“这不是你该多问的,守好规矩。”
碧丝没料到长玉脸翻得这么快,低声道:“和亲……不好。”
“放心,若我真是和亲,也不可能带你这种愚笨不堪的同去,免得丢了大燕国的脸面。”长玉淡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碧丝忙道。
“行了。”长玉打断她,面容一如的沉静,“该去给陛下奉茶一番的,你帮我把身上收拾干净,我现在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