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笑,没说话,用眼睛示意我打开。
信封里是一份医院的文件,手术同意书,医药单,还有一些其他的相关单据。
「我没骗过你,随安,我这种人不会有孩子的,还有下面那一张,证明我没有 HIV。」他轻声笑,同我开起玩笑,「你不用怕。」
「这会儿了,你做没做过手术,有没有病,重要吗?」烟雾越来越浓,我试过去推来时的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住了,「冠月,其实我真不想死,可能你说的都对吧,我也很自私,我也不正常,我的人生都是假的,可我热爱我的生命,这是真的。」
他笑起来,把我拉过去温柔地抱住:「所以你变不成我呀,小笨蛋。」
「你说什么?」
他伏在我耳边,对我说:「宝贝,酒柜的第二列,从上往下数第 14 格,那里有一个小机关,可以输入一个八位数的密码,只要输对了,桌子下面的通道就会打开,通往车库,我刚刚停车的时候,恰好忘记拔钥匙了。」
我睁大眼睛,惊诧地看着他,他眼含笑意,金棕色的眼睛在幽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在薄薄的烟雾中,居然变得很明亮。
「不过宝贝,这个密码只能输三次,三次都不对的话,就再也不能用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其实我好希望你错,我还是希望,我们死在一起。」
可我推开他,向酒柜跑了过去。
推他的瞬间,我听见他无奈地笑。
我试了他的生日,并不对,试过了我的,也不对。
烟越来越浓,我已经开始轻微地咳嗽了。
我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你,」我的嗓子太哑了,第一个字居然没出声,「冠月,方便问一下你父亲的生日吗?」
他报了一串数字给我,我的手颤颤巍巍地靠近键盘。
「随安。」
他却突然叫住我,我的手也因此悬在半空。
「随安,这样从背后看你,还是很像一枝百合。」他对我说。
我看了他片刻,忽然从领子里找出他最初送我的那条珍珠项链——珍珠上环刻着一圈小小的数字,他送给我时说,那是一句乐谱。
野百合也有春天。
我颤抖着输入,66666711。
我的左脚踏进暗门里,又收了回来。
「冠月,我要选钥匙。」我拿出那枚钥匙项链,解开了嘉颖的手铐,把她扛在背上,「或许她真的该死,可是也轮不到我来审判她。」
他轻轻地对着我笑:「所以我说你变不成我呀,随安,你最终还是没有被我洗脑。」
「冠月,出去吧,去自首,然后我们一辈子不要再见面了。」
他半天才往前迈了一步,却很快又退了回去,自嘲地摆摆手:「我能一辈子都不去找你吗?宝贝,我说了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我完全不想放过你,我到现在还是很想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就我们两个人。」
「下辈子吧,这辈子我就是不爱你了。」
「好,随安,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我跟你说过我要烧了天堂,你看,这里就是我的天堂。」他环视满墙我的照片,最终取下他和父亲的那一幅,「随安,我留给你的东西很多,但你那么坚强,我知道你早晚会忘掉。可是你手腕上那个名字,随安,别破坏它,别跟我再见。」
那个名字刺在我的脉搏上,他却对我说,别破坏它。
时间紧迫,我却用了好多时间仔细看他。
「冠月,」我轻轻叫他的名字,「你不让我说,但是我还是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我曾经不够正直,不够勇敢,对不起。你也给我道个歉吧,我原不原谅你另说,你跟我说声对不起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我不后悔。」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迈下第一格台阶,却又恍惚听见上方悠扬的琴声。
野百合也有春天,只唱了两句,却又换了。
歌声离我越来越远,我却听明白,这一首歌,叫作《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杯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我没有关上那道暗门,我不怜悯他,可他的生死轮不到我来决定。
我也不关心。
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他告诉我世界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美好,也告诉我,我该怎么面对这些不美好。
可是对我来说,他的手段还是太过残忍了——毕竟他没有教过我,见过黑暗之后,该怎么回到光里去。
我开车驶过精美的洋楼,此时门窗紧闭,浓烟还没冒出来,郑嘉颖还在昏迷,躺在我车的后座上。
光真刺眼,我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右手手腕的名字上。
他最终还是骗了我,那堆材料里夹着一封他亲笔提交给警方的信,信封的底部还有一枚小小的内存卡,我没看,一起交给了警方。
倒空信封,在牛皮纸的内壁,我还看到了一行小字。
「随安,不要眷恋光,你是百合,黑暗从不奈你何。
我将信封折好放进抽屉,耳边仿佛有歌。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