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母猴为何跳船?”
亲卫搔了搔头,“好像是后面船上士卒抓了一只小猴子,那母猴跟着船叫了一天,最后干脆跳船,想和小猴子一处,却摔死了。哦,对了,他们把母猴的腹部切开,发现它肠子都断成了一寸一寸的。”
桓温不由勃然大怒,道:“谁抓的?马上军法处置。”此次入蜀,生死、成败难料,他并没有袁乔的自信,但为了家族、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想必自己孤军伐蜀,老母在家里一定担忧之极了。
亲卫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见使君发怒,连忙拱手道:“喏。”
处置了抓小猴子的士卒,天色已晚,桓温上榻就寝,半睡半醒之间,那猿声仿佛犹在耳边,挥之不去。
就这样沿江逆行了约四百里,终于接近了奉节夔门。桓温刚松了口气,却见不远处的鱼腹浦平沙上,有八行垒石,每行相隔两丈。这天天色阴暗,看上去,仿佛有云气从石阵中冲天而起,又仿佛只是江边的水雾。
各船上的士卒纷纷涌到甲板上,揉着眼睛指指点点,“这是何物啊?”
“不知道啊。”
桓温也被惊动了,他也出了船舱,凝视良久,才道:“只怕,这就是传闻中诸葛武侯入蜀时设置的八阵图,这就是常山蛇的阵势。”
过了奉节,便到了蜀中腹地。
第四十一章
东晋永和三年。
二月末的成都依旧寒冷,要是在往日,成汉国主李势还搂着最近最得宠的李姬,在榻上高卧,直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但这日一大早,他却不得不起来上朝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涂着金粉的梁柱雕龙画凤,蜀锦的帐幔垂落,把人晃得眼花缭乱。李势坐在御座上,打着哈欠,环顾殿内,依旧有着不足之意。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听闻赵主石虎在邺城新建的宫殿才是美轮美奂,用漆涂饰屋瓦,用黄金装饰瓦当,用银装饰楹柱,处处玉璧珠帘。更有临着漳水所建的冰井台、铜雀台、金虎台三台,台上筑有宫殿,从民间广收美女,置于其中,随时可以宠幸。
“做皇帝做到石虎那个份上,才是人生极致!”李势暗暗想道,“赋税可以再加一加。不过,要先解决桓温这个麻烦。”
他环顾着殿下的群臣,道:“如今桓温已经走到哪儿啦?你们有何计策?”
前将军昝坚出列奏道:“启禀陛下,桓温水军已经深入我国腹地,过了江阳郡,正沿着岷江北上。”
“什么?!他都过了江阳了,赶快出兵打啊!” 李势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肥胖的身子。
昝坚道:“陛下勿忧。桓温孤军深入,劳师远征,犯了兵法大忌。我军则以逸待劳,等其登陆后,正好来个迎头痛击。”
昝坚是成汉的宿将,对他的话,李势还是相信的,不禁点头道:“好。好。朕这就放心了。”他眼珠一转,“李福、李权、昝坚!”右卫将军李福是李势叔父,镇南将军李权则是他堂兄。去年太保李弈谋反,聚众几万人,攻打成都,虽然侥幸把他射杀在成都城门之下,但谁知道还有没有无君无父的反贼?把兵权委于一人,他不放心,正好这三人互相制衡。
“臣在!”
“朕命你等三人,率军迎击晋军!”
“臣遵旨。”三人领旨磕头。
处理完了这件要事,李势又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无事的话,朕便退朝了。”想到李姬那个尤物,不禁心头起火,急急下殿去了。
且不说李势登上步辇,回到后宫,继续与李姬等妃妾淫乐,李福、李权、昝坚点齐兵马,领了粮草,带兵从山阳,奔赴合水,准备阻击晋军。这一路行来,天色已晚,蜀军扎下营寨,埋锅做饭。
中军帐内,成汉众将领正在商议。
一副将道:“拒斥候来报,晋军已到达青衣,估计马上便要渡江。以末将之见,不如我军渡过岷江,在西岸埋伏,等晋军到来,正好落入我军埋伏。”
“此计甚妙!”李福、李权频频点头。
“不然,不然。” 昝坚却捋着胡子,大摇其头,“如果我军渡江时,被晋军发觉,那又如何?荆州水师久经训练,善于水战,我军不是他们的对手。”
众人一听,都沉默了。昝坚的话也有道理。据报,这次晋军,不仅带有体型大的楼船,还带有善于在水战中突击的蒙冲斗舰数十艘。成汉不过是征集渔船渡江,哪有什么像样的水军?
昝坚得意扬扬地瞥了众将一眼,道:“以老夫看,荆州军虽然善于水战,但陆战,却未必是我军的对手。还是当日在殿上老夫对陛下说的,不如在晋军北上的要道上,以逸待劳,给他来个迎头痛击。”说完,他向李福拱了拱手,道:“李将军意下如何?”
李福并不擅长兵事,觉得副将说的有理,但昝坚说的也有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昝坚见他犹豫,摆了摆手,道:“这样吧,我自带部曲,前去犍为,等候晋军。李将军率众将在此,策应老夫。”
李福一想也好,昝坚胜了最好,作为主帅,自己调度得当,自然有功劳;如果昝坚败了,自然是他仗着资格老,不听军令,自己也可以推卸责任,便道:“好吧,昝老将军万事小心。”
昝坚拱手笑道:“李将军放心,就等老夫的捷报吧。”说完,便回到自家营帐,准备次日率本部,从鸳鸯琦这个不起眼的小渡口,渡过岷江,直扑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