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晴惊怪:“您不是说不去吗?”
“再有,这镯子是陛下亲赐的,她可配不上。”
明薇每月都会入宫,没少苛责宫人,她这是在替宫人鸣不平呢。
严阙凛然有度:“送去吧。”
如果梦境真的等同前生,没记错大周还会经历一场浩劫,劫难中父皇客死他乡,大皇兄获罪被幽,严华最终会夺得江山,但那时已经物是人非,他并不快乐。
她无法预测自己正在做的对大周将产生什么影响,又能否挽大厦之将倾,
虽然此刻她还没见着危机的影子。
明家在朝势力盘根错节,有它的支持,起码未来多一条出路,严阙不知道,前世明氏最终的选择是什么,但是今生,她要有所争取。
当然,仅凭这点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有人帮助。
思来想去,几日前答应崔胤的事,严阙走去书房,取来副新拓的《祭十二郎文》披上外袍离开了墨阳宫。
*
虽是宵禁,明府却华灯初上,节目都在后头。
明薇年芳十八,她的生辰,本该宴请的是同龄女郎,但现场俨然公子更多,不为别的,明薇姨母是陛下备受宠爱的万贵妃,父亲又掌禁军,是以都想挣条出路。
酒过三巡,戏台子都搭了,就是不见正主。
明薇其人静侯在暖阁,袅袅地往门框上一倚,问婢女:“人都到齐了么?”
“差不多了,大人说再有一刻开宴,”对上那副不耐烦的眼睛,才想起漏掉了重要的话,赶紧道,“许公子也来了。”
明薇这才挪了挪身子,欲起身,忽有侍从来禀:“姑娘,宫里送来的。”
明薇觉得有些奇怪:“宫里不是不来人吗?哪个宫?”
“墨阳宫。”
这三字落到她心里总算激起层涟漪,身子僵僵地直了,不是滋味,将宝盒打开,羊脂玉镯便躺在里面,明薇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婢女却头回见这么贵重的首饰,叹道:“世上原来真有这么剔透的玉。”
东市出了块好玉,难得一见,商贾起名“玉王”,却难掩铜臭。后来有个闲散文人,一窥之后唤其“玄琼”。
明薇如何会忘,初见严阙,她手上带的便是它。
她将玉镯取出,拿在手里端详片刻,转身阴郁地递给旁人:“拿去赏魏夫人吧。”那是明大人的一房妾室,曾以一舞动京师。
最想得到它时,被别人抢了去,如今辗转落到手里,已不是那个味儿了。
领命的小婢女怎么也不敢问,这么好的玉,为何要给小夫人?她可是人们口中最低下的商女啊。
幽长回廊望不到尽头,灯笼从一侧打到墙壁上,折出暖烘烘的光晕,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光走来,起先看不清面容,愈近愈发失去神秘。
明薇眼睛一亮,婀娜上前:“表哥!”
“表妹,”许攸迎着她的步子走来,“草拟完诏令才放行,让你久等了。”
许攸如今在翰林院当值,陛下每下诏,毕经其草拟,他年不过三十却到这个位置,当然不免家族帮持。
明薇声音很甜:“也没有等多久,表哥我们去前面吧。”
“好,”许攸在她注视下,笑得腼腆,不觉熏熏地问,“表妹你看什么?”
明薇有些怅然,别过头:“没看什么。”
这般暧昧,两人自觉拉开了段距离,投在地上的影子却影影绰绰,时而交叠,时而分散。
许攸其实不知道,她刚才那目实是恍惚的。
过去她觉得表哥是这世上最耐看的人,他谈吐不凡,举止高雅,便是万千女郎的良婿,但不知怎地,今日再见,那种感觉竟在点点滴滴消弭。
这时候,明父的声音传来:“薇儿啊,快看看谁来了。”
明薇与许攸闻声一齐走去正堂,喧哗纷乱,只那人周围是安静的,宾客自觉与他隔开距离,他盘膝而坐,说不出的冷峻。
明薇怔然,能听见心跳,须臾,柔柔一福:“五皇子。”
许攸也诚惶诚恐一揖:“卑职许攸,见过五皇殿下。”
严华不理明薇,扭头对上许攸,淡淡问:“许攸,那篇《宦难》是你写的?”
许攸心头大震,这篇策论确实是他早年所作,讲的是史上因重宦而乱国的道理,当年还因此得崔胤嘉奖,如今催胤已成宰相,他也如愿入翰林,从此如履薄冰,却再难写出那样的文章了。
五皇子有此一问,想必一会儿也是责难之词。
正犯愁,头顶那声音却道:“好文,别让文采屈了你。”
许攸又是一惊,不可置信抬起头来。
这些年,同僚每赞他文采斐然,他都开心不到实处,他辞藻华丽,善作骈文,是多少文士眼中站在塔顶的人,但只有许攸自己知道,钻研辞藻,只是因为他不敢写了。
稀疏宾客借酒劲挤来,将他冲散,再去寻,严华已入席,不看他一眼。
明薇推他:“怎么了,表哥?”许攸似有所思:“没什么。”
这幅举止,撞进明薇眼中,是他被五皇子吓破了胆,回忆方才许攸卑躬屈膝的状态,她也越发冷淡。
一曲毕,宾客热呼,实没什么秦歌楚曲能入这群勋贵的眼,不是不好,是看惯了。
琵琶奏响,舞娘登场,原来是魏夫人掩面跌足,这就难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