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息默了默:“我只是知道,赵家用上了火、药。”
轩眉弯目,此时呈现着扭曲的走势,严阙面色白透,衣襟下的背脊也是汗涔涔。她当然知道火、药的威力,该将是九死一生。
“别说那么多了,我还是得回去。“
“公主,你听我说…”李息跳下车,沉着脸疾步跟在严阙身后道,“现在回去,我们做的就都白费了。”
“你已仁至义尽,我不强求,马车留给你。”
“公主,可否想过,北府军全军覆没,你这样是在送死。”
“呵,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严阙!“
李息那如刀裁的五官一皱,生生逼出两个字,愠怒上前,冷声道:
“你知不知道,跟我来的十人是什么身份?”
“是死侍,”他比她高出一头,近身相望,便有种居高临下之态,“他们本来是五十个,随我闯出宫后,就只剩下十个,你想让他们白死吗?”
他深吸一口气:“我之所以能坚持到你面前,不仅是李息一人的意志,也是禁军、丞相,无数如今已成一缕孤魂者的意志。”
“你听我说,北方,三秦大地,曾是陛下为晋王时的封国,城坚池深,百姓淳朴。我送你去哪里,如果严华还活着,定会去找你,到时你们兄妹二人再另做打算。”
李息僭越地握住严阙的双肩,像对一个战士一样,剖析时弊,他知道,她定能懂:“听懂了吗?”严阙惨白着脸,下唇几被咬出血迹,微一松口,讷然点头。李息松了口气,她却突然抬首看过来,微弱一笑:“可是我不打算听李大人的,还想再等一等,我不往前面去了,就在原地,好不好?”
李息双手一紧,青筋凸起,才平息下来,心头没来由腾起股愤怒,无以名状,无可宣泄,终于,似乎是妥协了,他道:“好。”严阙激动,提起裾裙就往前跑去,然而下一刻,后颈吃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硝烟滚滚,尸横遍地。
火烧了三天三夜,那些亭台楼阁,也曾承载文明,如今终成废墟,化为见证过历史兴败的一粒尘埃,供古人凭吊。
赵志明凛然上前:“赵鸦儿到底是个粗人,所过之处烧之杀之,与乡野悍匪无异,只是兵强马壮,才令他得逞。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多行不义,终不得好死。”
严华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得太阳穴一凸一凸地疼,那份不安和恐惧格外熟悉,难道重活一世,就为让他再经历一次吗?
眼风扫过,森森然道:“人找到了吗?”
赵志明垂首停顿:“还没,应该快了,属下已经增加人手,殿下,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多忧。”
嘴上这么说着,可心中已在默默接受另一个事实了:九公主多半没能幸免,也死在大火里。
火势这么大,殿里的人早就烧得不成样子,而赵志明却为之庆幸,起码严华还可报有一丝希望,继续坚持下去。
“赵将军!这里有人!”
“可是活的?”赵志明眉峰一颤,在漫天凄厉哭嚎中冲了出去,却还是落后严华一步。
年轻女子显是受到了惊吓,被士兵扶出来时还挣了一挣,严华双眼落在她身上,本含着期待的目光便刹那暗了下去。
虽然女子的脸被烟熏得碳黑,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不是严阙。
赵志明递上来一张帕子:“擦擦吧。”那少女接过,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这才将眉目稍微展露,在来人身上一定,狐疑道:“你是五殿下?”
她曾遥遥观过严华一眼,岂料短短数月,变化巨大,他就像变了个人,分明只过了一载岁月,他身上给人的威慑,却是任何杀场走出的将帅所没有的。是以才发此一问。
严华默然不语,眼角眉梢冷得能凝霜雪,赵志明踱了上来,示意自报家门。
原来女子是神策行营都指挥赵茂然之女赵琪玉,日前随父进宫观祭,意外赶上宫乱,被困在了宫里,茂然被临危受命,如今还下落不明。
两日之前,赵克用点了一把大火,拘押着皇室迢迢东进,赵琪玉机警,趁乱藏了起来。
赵志明看了眼严华,又问:“九公主可在东迁的队伍里?”
赵琪玉思量片刻,摇首:“我从缝隙窥得队伍离宫,不见九殿下。”
她这般说着,严华豁然起身,越是逼近,威压越浓,直令人喘不过气,一对眸子腥红可怖,他嗓音沙哑问:“那…我妹妹呢?”
赵琪玉瑟缩了下,预感如若交代不出什么,恐怕会死,于是努力回想。
“我记得,当时混乱,陛下和皇子们都退去了蓬莱殿,后来敌首也进去了,再出来就只带了陛下和二位皇子,其余人等,包括贵妃,都…被杀…”
“住口!”赵志明及时将她喝住,也是在这时,蓬莱殿外的幸存者窜出来声嘶嚎,他听得心惊,也不敢再去看严华。
谁都晓得,眼下哪还有什么蓬莱殿,不过是死楼一座。
严华岿然不动,双目布血,赵志明知道,赵鸦儿一把火,把这青年心底的野兽给引了出来,一出笼,非搅得天下大乱,否则再无回去的可能。
他此刻虽然隐忍不发,但是那心中的力量,足可以震荡九州山河。
“报!将军!”副将顾燕赶来,“敌人留下善后的一千兵丁,已尽数被我军所俘,眼下就在门外,我等听凭将军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