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息喘着粗气道,“将你家姑娘叫出来, 有急事。”
听他这么说, 棠儿霎时笑了:“嗨,您平日不都是自己叫吗?稍等片刻,我这就去。”
李息像是后知后觉, 愣了一愣,问:“我往常是这样?”
“对呀。”
他脸色阴沉,棠儿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听他喃喃道:“那真是有失体统。”
“……”
严阙在房内读书,听到外卖的动静,搁下书走了出来:“什么事?”
李息已恢复以往的沉稳,情急之下本想上前去握她手臂,想到什么,忽停住,看着她:“现下还不清楚,先去城门吧。”
经过粗略了解,石肃已掌握大致的情况,简而言之,晋州城被攻了。
被谁攻了呢?余城。
是的,就是那个几日之前,他们还运送粮草给人家度过难关的余城。
石肃一拳头怼到案头上:“阴险小人!”
“石大哥,别动气,”严阙道,“已经这样了,先理清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石肃努力平静情绪,温和道:“好。”
李息深深朝二人方向望了一眼,轻展衣襟,而后慢慢地说:“不吞并,就被人吞并。”
“先生明鉴,”石肃道,“据我们接触了解,这余城城主生性软弱怕事,这回做这么大决定,想来是被人怂恿了。”
这时,长使带着从前方来的最新战况入内:“城主,李先生,这次不止一城,韩、柳二城也在其内。”
韩、柳、余三城虽小,但地理位置恰好对晋形成包裹之势,也难怪余城做惯了鸵鸟,这回却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了帮手。
“出去看看吧。”李息严肃地说。
四个人一道登上城楼,对方已列队严阵以待,三城兵丁服饰不统一,可以看出,其中韩城人是装备最齐全的,柳城恰恰相反,有的士兵连头盔都没有,倒像是临时被赶鸭子上架。
“你们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严阙冷斥,城墙本就不高,声音飘到下面人耳中,余城城主笑着迈了一步,彬彬有礼:
“严姑娘,得罪了,我们也是万不得已,天下这么乱,手里不攥着足够的砝码总归不放心,这样,你们打开城门,我们保证不伤害城内百姓,或许我们四城可以共同瓜分这一片土地。”
严阙面色冷凝,再不想看他小人嘴脸,没聊两句退了下去。
见无人应答,余城主脸色一变:“软的不成,在下就只能来硬的了,上!”
士卒跨步递进,一时之间,纵火的纵火,砍城门的将大刀舞得飞快。
这不似围宫时的血腥惨烈、避无可避,严阙觉得他们攻得儿戏,自己守得也毫无紧迫感。
“他们要打到何时?”她无奈地问。
石肃道:“让他们闹呗,咱墙皮厚实,总归进不来,您说对吗先生?”
然而李息没他这么乐观,因为他明白,即使因陋就简,战争的本质仍是战争,它的背后也是自私与欲望,手段都是杀戮和剥夺。
“进不来,就要换方式了。”他道。
“您说什么?”石肃不解其意。
李息不语,目光深沉地定在了城外那蜿蜒曲折的护城河水之上,思绪万千。严阙注意到,便也看过去,不好的预感闪念而过,她脱口道:“他们想引水灌成!”
再把目光投到敌方阵营,方才她就觉得奇怪,攻城用得着准备这么多石土吗?
“什么?”石肃这一惊非同小可,大脑迅速运转,好在这回没拖后腿,他道,“我去部署!”
果然,余城主见又攻了多时仍未奏效,反而胸有成竹将身子往后一仰,靠到车椅上,其旁副手会意,开始组织士卒成规模地往上游去垒坝。
晋州地势低洼,堤坝无需垒得太高,足以起到逼压作用,好在早先几月,李息已经主持百姓加固了城墙,能稍微一抗,现下石肃又召集到大量军民,用长砖累在墙头,如此,城门一下子又高出半个人身。
长使忧虑道:“多召集些百姓出来吧,现在就杀出去。”
他年纪小,还是个书生模样,说这话也是情急没过脑子,没有坏心。
李息道:“不可,已经让百姓尽心竭力修建城墙,就不可指望他们舍生忘死地守城,更不能指望他们在当下对战心甘情愿卖命。”
对于人心,他早就看透了。长使这下为难:“这可如何是好,诶呀!”
“别诶呀了,过来帮忙!”石肃用肉身填补进一块儿城墙的缺口,有水沿着他的脊背往下流,长使跑过去接替了他,他才复又抽身去指挥百姓。
“现下怎么办?”严阙向李息看去,情势仿佛一下子紧张起来。
“再等等。”他道。
三个城主一早登上木舟,余城主傲然立于舟中,韩、柳则一前一后地摇着桨。他们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晋州投降,是早晚的事。
余城主捋了把胡须:“世人都说水可以庇佑君民,是以才开凿护城河,今日我才知道,水亦能亡人国的。”
他语气里俱是不屑与傲慢,仿佛已经取得成功,明日便能君临天下。
远处的人或许听不出他在讲什么,但韩、柳则遥遥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间,都读出了那么一丝不安。
须知,他们城池之外的护城河,绝不比晋州的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