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撤了,他们这就回来。”
“等等,”这时首领揪着小兵衣襟往前面一拉,就着那浸湿的痕迹一闻,“他妈的,你们被骗了!这是水,不是油!就分不出来吗?!”
严阙对着地面凝了一会儿,抬起头道:“好险,再晚到些就来不及了。”
她说完,李息冷冷的目光向下一扫,自云梯落地的民兵正紧张地逡巡后退,他微微打了个手势,埋伏的士兵得令,纷纷拉断绳子。
烟雨蒙蒙,是最佳的掩饰。
民兵脚下反转,应声跌进地陷里。
这方得信的关陇首领好一阵叫骂,却是马不停蹄地前去救人,来到以后,城楼上只有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睥睨,他顾不了许多,去看手下,这群人跌在地坑中,边叫喊边向上爬,然而泥水太滑了,人到半截又溜了下去,活像奋力扑腾的旱鸭子。
牛二目有恨色:“着了他们道了,别让我逮着。”
“住口吧,”首领却沉着面孔,半晌方继续道,“对方手下留情了,否则他们此时该在土里。”
......
他没有想到,余城的防守这般牢固,这与他事先得到的消息出入非常大。
然而这还不是令他犹豫的原因。
似是而非中,对方的手段出奇熟悉,难道是旧识?
牛二问:“老大,依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首领这时不得不收起他那份傲慢与轻视,严肃对待起来,良久良久之后,他拢过牛二的肩,低声部署。
严阙久久未见对方撤军,也是意外,李息见罢,遂叫来随从吩咐,说得轻描淡写,然而没有一句废话。
不几时,弓|弩手列队墙头,一字排开,严阵以待。严阙道:“我们没有足够的弓|箭。”李息勾了勾唇,望着下方,不知从何得来的判断:“他们也没有。”
接下去,便是一场难挨的僵持。
彼此在试探虚实,且彼此都知道。
焉能不称殊死较量?
太阳出来了,雨也停了,然而城头双手持弓的人却仍然岿然不动,一如他们眼前的敌人。
严阙站在弓|弩手身后道:“各位辛苦了,坚持过去,余城便可解围。”
“姑娘哪里话,你没有把我们抛下回晋城去,是大恩,我们信你。”
…
最终,到底是关陇军先松懈了,有一人开始相信余城的强大,其余民兵,倏尔气衰。
如果此刻严阙向外眺望,便能见到敌军首领平生从未有过的黑面。
不是正规军,经受不住考验,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他能怎么办。
虽然关陇一方还维持着进攻的动作,但是士气全无,这样的仗,打不胜。
“走吧。回家。”
首领像是只丢了羊群的牧羊人,低沉下达命令,却是再看一眼也嫌多,先勒转马头,自丛林下山。
严阙身旁的小兵洞察入微,缓缓放下弓|箭,没时间缓解双手的僵硬,开心道:“先生计策成了,咱们该换地方了。”
原来李息早在方才部署中下过第二道命令:
一旦敌人撤军,林中埋伏则倾巢而出。
严阙看李息,微微有些陌生,他不复温良,也不止于防守,相反,此刻的他如猛兽一般,伺机而动。
小兵追问:“届时先生要怎样?”
李息只道:“我要他们。”
小兵尚在费解,不知这位少言寡语的军师人物所指为何,可是严阙瞬间明白了李息的用意。
他要人,活着的,有战斗力的人,他要为北境塑造出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如此,屹立于饥渴的豪雄之中。
林中惊鸟,严阙提起剑对李息道:“我们去看看吧。”
那群人带着愤怒与挫败逃走,不至于失掉警惕心,实则是无法想象,李息可以在短时间内做到这样。
“先生,姑娘,人俘到了,在那骂街呢。”
严阙一怔,与李息对视过去,对方眼睛里也有震惊,这骂街的声音,也太熟悉了。
她拨开身前的荆棘,抄出条近道来,就见前方人声嘈杂,那群关陇兵被压制着,嘴里还不干不净:“你他妈毛长全了吗?敢这么对你爷爷!把你的脏脚拿开!”
严阙开口:“怎么了?”
但见叫骂者骤然一震,慢慢将头扭了过来,二人同时脱口而出。
“李衮?”
“小公主!”
说时迟,那时快,牛二趁人不备,冲破束缚,拾起地上的箭便朝这边射来。
“滚蛋!放下!”
但是已经晚了,他的箭直逼严阙门面,严阙震惊之余,也不知被谁环腰抱起,当落地时,自己分毫无恙,李息的手臂却鲜血淋漓,透过衣袖去看里面的血肉,触目惊心。
“李息,你怎么样,我们立刻回去包扎。”
严阙愧疚难当,李息未表现出疼痛,仿佛只是被虫子咬了一下而已,他将手臂背到身后,淡淡道了句“无妨”,便不再管它。
李衮哈哈一笑:“这不怪我,手下太忠心了。”
说着,朝周围压着他的士兵呵道:“还不把我放开,我们认识!”
士兵没得命令,拿他的话全当放屁,甚至用长|矛戳了戳他屁股,严阙玩味地笑了笑:“我们不认识,人拖上,回城!”李衮于是被缴了兵器,装进渔网,一路拖着走,待回到城中,身后一大片衣裳已经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