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这个时候也不像前几日那么张狂了,勉强浮起几分笑意,放软了语气道:“四姑娘不当家,哪知这柴米油盐的苦处,咱们蒋家进项不多,但却要供起整个家里上上下下一两百口人的日常开销,光是四姑娘的云阁,每月出去就要不下几百两银子,样样哪个不要花钱?有的时候进项转不动,往旁的地方支些银子,那也是情有可原啊!”
这话一说,连老太太都不住点头,看向自己大儿媳的目光亦有几分满意,“你大伯娘说的对,家里花销大,尤其云阁最多,不想些法子这一家子人还要活不要?”
二夫人因着蒋红瑶的事儿,早记恨上了蒋含娇,此时也免不了阴阳怪气跟着说话道:“也不知道四姑娘到底还是不是我们蒋家人,有了好东西,不先惦念着自家姐妹,倒急着往外送,叫外姓人把自己姊妹给打了,现如今还翻起长辈们的账来了,真真是好本事。”
虽然蒋红瑶的事老太太先前就知道了,但这个时候也不会放弃这么好问罪的机会,她佯做怒威道:“四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着一场查账贪银的大戏就要被这么三言两语,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盖了过去,江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自家姑娘慌了神,就功亏一篑了。
不过蒋含娇若真遂了他们的意,那不就是枉活了上辈子,只见她微微一笑,将茶盖扣了回去,看似不经意伶地一声瓷响,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有些人眼皮子跟着一跳。
她怯怯看着蒋大爷和大夫人,道:“大伯和大伯娘这话的意思,就是这账上消失的银子,的确是你们拿了?”
蒋大爷脸色红一块白一块的,活了这么大年纪,被自己一个侄辈指着鼻子问是不是拿了她的钱,到底面子上过不去,大夫人在旁飞快多了一嘴道:“都是一家人,更何况还是供着家里开销的。”
反正她已经想好了对策,要是蒋含娇死咬着不放,撒泼使性儿,那就把这事换个说法捅出去,到时候她落个家宅不宁的刻薄名声,一个孝字压下来,足以让她翻不了身。
但她没想到,这个娇蛮惯了的蒋四姑娘,今日却换了一副面孔,活像个生在狼窝里的小白兔,红了眼圈,软了声调,喏喏哭道:“原来真是几个伯伯伯娘拿了这账铺上的钱,这叫含娇怎么跟娘亲跟外祖父母交代呀!娘亲,是含娇没用,没能护得住您留下的产业,娘亲...”
这下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这叫怎么回事儿?不应该呀!依着四姑娘的性子,不该是大闹一场,全家鸡犬不宁,上蹿下跳吗?怎么还哭起来了。
多少年了,四姑娘吵过架,打过人,砸过碗,摔过盆儿,唯独从来没有露怯哭过,她一直对外张扬着獠牙,生怕别人欺了她,怎么这回倒哭将起来了?
第11章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蒋含娇越哭越大声,声声凄婉,肝肠寸断,她对天哭对地哭,抱着长春院廊下的鹦鹉都能哭得泪洒满地,边哭还边诉着‘没护住娘亲留下的产业’云云,惹得周遭丫鬟婆子都好奇心探着脑袋往里瞅。
哟,这哭得不是四姑娘吗?谁还敢惹这个小霸王哭了?再看周围一圈人围在她身边,小姑娘怯怯哭诉,大家都心里唏嘘,原来是几房人一起上,才把四姑娘给弄哭了。
老太太脸都拉到了地上,拄着拐杖,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手一边扶着出来,看到这副情景,吼一声:“还不赶紧滚回去干活!”
翘首的丫鬟婆子都缩回了脑袋,继续忙活手上事,但越是这样,大家越是竖起耳朵,仔细留心着院内的动静。
哟,真是可怜见的,四姑娘听着嗓子都哭哑了呢!
墙那边几个做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婆子在那窃窃私语。
“四姑娘平日里虽然蛮横了些,但这蒋家连着宅子都是她娘的,人家就有蛮横的本事,现在倒好,欺三老爷和三夫人没了,一个个眼巴盯上四姑娘手下的铺子,吃相也忒难看了些。”
“啊?这不是蒋家,宅子怎么会是三夫人的?”
有那年轻刚进来的小丫头一脸懵懂,追着婆子问。
一个婆子嗤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只看如今蒋家风光,但当时老太爷没了以后,宅子都叫抵了出去,一家人被赶出来,还是三夫人好心,拿出这座陪嫁里的宅子,现在鸠占鹊巢,倒反过来欺负人家闺女!”
小丫头被说懵了,她当时卖身进蒋家,人牙子说得天花乱坠,说蒋家最是富贵,怎么如今连宅子都不是蒋家的了。
这厢蒋含娇哭得老太太脸上挂不住,不得已使了个眼色给大夫人,大夫人只好上去哄人,“四姑娘,你别哭了。”
干巴巴的一句话,半点作用不起,蒋含娇声音更大了,照这个样子,恐怕明日金陵城就有新消息传出来,说他们苛待孤女,私吞杨氏嫁妆。
大夫人也急眼了,说话不免重了几分,“四姑娘这样哭,是要叫外人来笑话咱们自家人吗!”
蒋含娇终于止了哭声,大夫人一喜,以为这话有用,没想到小姑娘抬起红肿的眼眶,回了一句,“既知道会让人笑话,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动铺子上的钱。”
一句话把大夫人堵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哪儿有什么为什么,你一个孤女,身上还有那么多产业,不拿你的拿谁的?
蒋含娇用手背抹掉眼泪,顺着壁柱站了起来,江梅搀住人,还是哭腔,但话却变了个味儿,“我是姓蒋不错,家里若有难,我也合该尽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