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看过冯源道这些人的气运,虽然不及谢景的天生凤命,也是紫云笼罩,极贵之命了。一个不行,还可以再用两三个。却偏偏要用易素尘这个局外之人来当做祭品。
“牺牲别人来成就伟大的事业,这种决定总是能很轻松,因为牺牲的人不是自己。”云舒又想起上辈子看到的这句话。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人性如此。”谢景凝视着外头的残雪,缓慢道:“倘若真有极端的情况,身为上位者,付出少量牺牲就能解决的问题,该有当机立断的觉悟。犹豫不决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慈不掌兵,上位者该有杀戮的觉悟。
谢景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替冯源道这些人说话的时候。
她实在担心,虽然这次的事情顺利解决了,但将来呢,每次都会有这么好的翻盘机会吗?所谓仁者无敌,只是个童话故事。身为帝王,决不能太过心慈手软。
“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不会滥用仁慈的。”云舒温和地说着,“只是朕还是觉得,身为上位者,应该对生命有敬畏之心,无论是对千万人的,还是一个人的。”
谢景抬头望着他,早春的阳光之下,他站在回廊中间,声音温暖,面若春风,五官被阳光染上淡淡的金芒,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谢景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念头,又是欣喜,又是赞赏,还有点儿微微的自豪。
秉持着这样的理念,他能走多远呢?是不是会比自己更顺畅,亦或者更艰难呢?她竟然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将来了。
欣喜的情绪从目光中流露出来,让那双原本就清透如星辰的眼眸更加耀眼。云舒不由得心跳加速。
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大概任何人,无关性别,无关族群,都会生出这种无与伦比的自我满足吧。
谢景正出神,突然对面云舒凑过来。她吃了一惊:“怎么了?”
“这么盯着朕看,是终于领略到朕的俊美不凡了吗?”云舒笑容得意。
谢景无语,正经的姿态保持不了片刻,就让人想要教训他。
云舒自动屏蔽她飞过来的眼刀,继续展现自己的“男友力”:“走不动了吗?是不是身体还弱,要不要朕抱着你?”
谢景终于受不了了,狠瞪了她一眼,加快脚步。
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这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灵魂,究竟是男还是女?
会这样放肆的性格,还有开阔的眼界,以前会是女孩子吗?
意识到这点儿,他心情有点儿微妙。
云舒没有察觉她心里头的小九九,跟上她的脚步,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谢景手一颤,却没有睁开。
云舒满意地握住她温软纤长的手指,心中浮动的一点儿小酸爽渐渐消失。
之前冯吉春说的什么,“我知道你心里头念着别的人,”本来还有点儿介意,此时却一片豁达。
什么人,能跟他跟她距离更近呢。
***
两人缓步走着,很快到了寝殿门口。
云舒将人送进房内。看到床头横七竖八摆着好几本书。
“你不好好歇息,看书多费神啊。”
“每天只是睡觉也无聊,看书消遣一下。”谢景坐到床边,
云舒目光落在那些书册封面上,愣住了,《齐民要术》,《农学摘录》……
“呃,你消遣的口味还真特别。”
谢景瞪了他一眼,直接问道:“你之前让司农寺推行的什么化肥,是从哪里看来的?”
“一本古书上。”云舒含糊道。她找来这么多农书就是因为这件事?最近这件事朝野议论纷纷,竟然连养病的她也知道了。
“是东书房的书吗?”谢景状似无意地问道。
“嗯,看完之后,朕随手烧掉了。”云舒暗暗庆幸,幸好一开始对江图南就说明了书已经烧掉。
沈月霜端茶进来,听到云舒的话语,赞叹道:“陛下真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她不懂这些,只看到云舒整日里在东书房看书,还不时烧掉一些字帖,毫无怀疑。
云舒得意地点点头。
谢景垂下眼眸,没有多说。
在殿内又陪着说了会儿话,云舒才出来。
***
出了偏殿,走下回廊,经过东头的花园,看到远处的那个人,云舒脚步一顿。
易玄英竟然还是站在花园外头的那棵大树底下,没有挪动。
云舒惊诧了,从他送谢景回去到现在也快两个时辰了,不会这家伙就没挪动地方吧。
初春的风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易玄英痴痴望着眼前那棵大树。
入春之后,枝头缀满了绿意,还有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只是他目光,却带着一种孤寂悲凉,仿佛依然遗落在寒冷的冬季。
这孤寂失落到极点的眼神,让云舒不禁想起他行刺时候,被自己拉住手臂,他要抽刀断臂的那一次,又坚韧又绝望。
听到云舒的脚步声,易玄英身形微颤。
转过身来,凝望云舒,露出恭谨而温和笑意,“陛下。”
云舒微怔,如今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一丝孤寂,只有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刚才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云舒收敛心神,“将军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看这花开得极好,驻足观赏。”
观赏了足足两个时辰?云舒觉得不对劲儿。却没有多说,只简单吩咐道:“这种事情,以后不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