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敬酒的两名客人对视一眼,悻悻地退去了。
小童对着那两名客人的背影露出讨厌的神色,然后起身拍拍手,从身后的饭盒里取出药膳,一碟碟摆到居士跟前。
“阿窍来了。”居士听见那蓝衣人声音,微微一笑,瞧着甚是温暖,“无衣,帮阿窍拿他爱吃的蝴蝶酥来。”
名唤“无衣”的小童撇了撇嘴,在居士的手臂上点了几下。
居士笑起来:“就准你爱吃甜食,不准他吃?厨房里那么多,你一个人哪里吃得下?”
夏窍也看懂了无衣的手势,抱起双臂居高临下道:“我也不老吧,谁规定的老人不能吃甜食了?”
无衣在空中冲着夏窍比划了几个手势。
夏窍:“等你老了我也不让你吃,免得你牙也掉了。”
无衣愤然,抬手就点夏窍的腹部的穴位。
夏窍一躲:“啧,沉着点气,别人都看我们这儿了。”
无衣往周边一瞧,果然逍遥门的掌门正往这边张望,于是不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居士温声催促道:“快去。”
无衣不满地看了夏窍一眼,嘟嘟囔囔地走了。
居士摸到瓷碟的边缘,端起来放在鼻端闻了闻,又放下,对这做工精致的药膳嫌弃得颇为不着痕迹。
“难怪要把无衣支开。若是他看到你这副表情,还不把你戳死。”
居士道:“近来事情多,我行事似乎稍有些急躁,这节奏不太好,需要吃点清爽的东西平平气。”
夏窍一哂:“不爱吃还有理由了。”
居士从一边取了颗葡萄,一点点剥净皮,放进嘴里,十分细致地用帕子擦了擦手,如正在吃什么玉露珍馐似的细嚼慢咽,待彻底吃完了,回味过口中的甘甜,才满意地开口道:“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夏窍看着他那慢条斯理的动作,心道:……这颗葡萄的每一片纤维都被你嚼碎了,真看不出哪里急躁。
“几件事。”夏窍在居士斜后侧坐下来,一面低着头帮居士剥着葡萄——他剥葡萄皮的节奏和姿态竟然与居士有几分相似——一面压低了声音,尽量不引人注目。
“第一件,我们之前跟丢的倒吊鬼贺良的行踪,在半个月前出现了。事情很巧合,他出现的时间点在白驼山庄被烧毁的第三天,而且地点在苏州,距离长亘山不远。我们怀疑他与白驼山庄被毁一事有关。”
“不是说白驼山庄出事当日,耿玉瑾曾带人拜访流庄主么?”居士端起之前放下的那个碟子,再次闻了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是,这是另一个蹊跷的点。因为陈情姑娘传信来,说少林一名还俗的弟子展陆,半个月前曾经到流云吹烟阁向她打听贺良的身份。”
“哦?”
“那人问,贺良是不是耿深的人。”
居士从碟子里拿起一块膏状的东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他咀嚼得很慢很细致,似乎这个动作有助于他的思考,尤其在口中食物并不美味的情况下,似乎还能帮助他集中精力。
“此人推测的不无道理。”他缓慢地道,“如果贺良是耿深的人,那事情就有趣多了。”
“怎么说?”
“我们虽然手上有一些贺良的情报,但并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贺良是一把刀,谁在暗中握住了这把刀,就能毫无顾忌地杀人。”居士道,“我还一直纳闷,三年前贺良为何要只身跑到谈兵宴闹出那一场戏——想想,贺良是什么人,他一个走暗镖的,冒那么大风险去帮‘索命鬼’一家报仇,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夏窍沉声:“我立刻着人去查贺良。”
“不用查他的出身。他的出身和成长对我们毫无价值。”居士的语速缓慢,思路却十分清晰,“只要细查他手里收割的人命,从里面抽出一根线来,我们兴许就能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如果……”
如果真是耿深指使贺良揭穿上官家和踏红谷,也是耿深让他烧了白驼山庄,那就太有意思了。
他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我方才提到的那位还俗武僧展陆,此人虽然先前多次向我们打听关于广悟之死,却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连陈情姑娘都觉得这年轻人是接受不了师父突然圆寂而非要找出个能让自己舒心的理由来。但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夏窍的声音愈发放低,“这一回,陈情和陈薏姑娘的信中都提到了一个人——肖登云。”
“那是谁?”
“肖家——就是当初参与巫家灭门一案的肖家——的嫡子,也是肖家被索命鬼巫重葛斩草除根后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居士再咬了一口那味同嚼蜡,还带着一股清苦味的药膏,以一种寻常的猜测的口吻道:“我猜,他现在没活着了。”
“流云吹烟阁与啼妆楼分别接到这两桩生意,两边都提到了肖登云的失踪。那个叫展陆的原本只是在调查广悟的死,但他在打听贺良的背景时,特地讲起了这个姓肖的,陈情姑娘怀疑这件事很可能与倒吊鬼有关,而且这个姓肖的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居士并不关心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他甚至连“肖登云”这个名字都懒得去记,迅速在这一箩筐的情报里揪出了对自己最有用的部分:“这么说,此事还与少林有关。”
“陈情姑娘已经着手调查了,大约很快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