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温和的阿姊这回没有接受,她夺过书信,跑去找了自己的心上人。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阿姊的尸体在河流下游被打捞上来,已经泡得看不出是她了。
“听说是投河。”端着大蒜的儿媳妇坐在门槛上,摇着头道,“那姑娘被祸害惨啦,与其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她娘也是个烈性子,当晚就抄家伙去杀人啦,杀了一个,第二个没来得及杀,就被别人砍死了。”
那个拒不承认所为的姓耿的禽兽死在了花街柳巷,死在女人身上,死在荆愁剑下。
荆愁仿佛知道自己无法一个个将女儿的仇报完,所以临走前留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留给儿子的。
上面列明了所有仇人的名字。
她深知自己家人的性情,所以这封信没有留给丈夫,而是留给了素来不喜欢的儿子。
素来没脾气的裴檐却在看到儿子手中的那封信时大发雷霆,不由分说把信烧了,让儿子不要想这些事,说要带着他远离这片地方。
“后来怎么样了?”展陆问道。
“死啦。”街头摊着铺子卖糖人的中年男人轻描淡写地道。
“死了?”展陆愕然,“这不应该,在下知道这事情中的小孩仍活着。您是不是记错……”
“谁跟你说那小孩儿死了?他爹死了!”男人往竹签上浇着糖,看也不看他一眼,“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还天南海北地跑,可不把自己折腾死了么?”
卫三止追问道:“那孩子呢?”
“孩子?我哪儿知道。你们刚才不还说他活着么?本来我也以为死了,既然你们这么说,说不定是被什么大善人捡走了吧。”男人挥手驱赶,“不买就别挡着,走走走。”
于是,在市井的口耳相传里,死去的女孩没有名字,她是事情的主人公,但她无关紧要。
她的母亲那么爱她,一定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大约只有当年侥幸颠沛存活的男孩记住了。
事情拼凑出来就是这样。
没人知道这故事里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或是有哪些隐情。
只有恩怨和险恶无处不在。
“就像他们揣测广悟大师和巫芊芊说的哪些话一样。”三思低垂着眉眼,任由裙摆被筏上冒出的河水打湿,“他们对那位姑娘说的话只会更难听。”
虞知行摸了摸三思的头发,沉默不语。
“这种事可不少见,处处都有。像裴宿檀这种能报仇的,才是真的罕见。”焦浪及毫不留情,“你年纪小,以后有的是机会经历。”
虞知行觉得他狗嘴吐不出象牙,回腿就踹了他一脚。
三思问展陆:“你怎么还是出来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要重新剃度出家。”
展陆挠了挠后脑勺,道:“一开始是想过的,但觉得回少林像是逃避。师父这辈子都有那么多没看透。我想过了,我还缺很多见识,等哪一天我觉得自己真的看透了,再出世也不迟。”
“决定上我们的贼船?”
展陆有些赧然地一笑。
卫三止道:“他有条件的,他说他不吃荤的,只要能保证这一点,可以和我们一起做土匪。”
三思笑眯眯地成交:“天天吃青菜嘛,比这几位好养活多了。”
卫三止踢焦浪及:“说你呢大块头。”
焦浪及踹虞知行:“说你呢少爷。”
虞知行想踢三思,腿抬了一半转了个弯踢回焦浪及:“就是你,吃得又多又费肉,土匪。”
焦浪及:“谁不是?”
于是两人扭打起来。
竹筏在湍急的河水里颤颤巍巍流下,不知谁在背后一推,虞知行和焦浪及一同栽下了河。
骂声惊动了山林里的鸟,随着阳光顺流而下。
我见诸君皆是匪,料诸君见我应如是。
承让承让,恩怨两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