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得船头,柏青马上把木桥撤了,让画舫继续往前。
江绪待要行大礼,秦玄穆拦住他:“不必。”
江绪就让宁潞与他一起作揖。
曾经与她最亲的人,除了江绪外,她都见过,宁樱此时的目光停留在江绪身上,发现四年过去,他一点变化都没有,仍是印象中那个俊朗温润的年轻公子。
“表哥。”她由不得轻轻唤了声。
江绪不敢答应,尽管那是宁樱曾经叫了无数次的称呼。
他颔首作揖道:“下官见过娘娘。”
语气极其的平淡,仿佛只是点头之交。
宁樱怔了一下,有点奇怪。
因江绪从不会如此,他对她向来是包容而温和的。而宁樱也很依赖他,宁潞与她年纪相差颇大,还未出生时,宁家就她一个女儿,江绪常在宁家,就被宁樱当做亲哥哥一般,有什么事都与他说。
难道是许久未见,疏远了?亦或是她当上贵妃,江绪不敢造次?也确实,父亲母亲见到她,也是诸多收敛,很多话都不能说出口。
宁樱就没再强求,只与宁潞说话。
先是问起爹娘,听说甚好,就问宁潞可放河灯。
宁潞道:“已经放过了。”
“……这么快?你很早就来了吗?”
“是,我是打算放完就回去的,但表哥说既然来了,不妨玩一会,我才没有走,也因此才会碰到姐姐。”
宁樱听着却觉不对:“你这么贪玩,竟然只出来放个河灯?”他那次出门不是要玩许久的,根本不想归家。
还不是因为那坏蛋,他承诺过一定要考上秀才,宁潞偷偷瞄秦玄穆一眼,不说话。
秦玄穆了然,嘴角翘了翘。
两个人的神色都很古怪,宁樱就想起上回问秦玄穆与弟弟说了什么,他硬是不答。宁樱忍不住看向江绪:“阿潞真的只是为放河灯?”
“是,他最近很勤奋,回去怕是要挑灯夜读。”江绪去过宁家数次,但宁潞竟然没有一次要与他打双陆棋,后来姑姑也说这孩子转了性子。但今日,宁潞竟又主动要出门放河灯,他也是一头雾水。
宁樱朝秦玄穆看看,一副“你到底把我弟弟怎么了”的表情。
秦玄穆当然不会告知,淡淡道:“不是要放河灯吗,快些。”
宁樱就去拿河灯。
宁潞跟在她旁边,低声问:“姐姐,皇上今日为何会准许你出来?他不是关了你整整四年吗?”
“这怎么叫关?那是宫里的规矩……再说,皇上也不是第一次准许我出来。”宁樱瞧着河灯,轻声一笑,“他待我很好,之前也让我去过行宫。”
是吗,可还不是不让姐姐回家一趟?宁潞暗自嘀咕。
宁樱微蹲下身,把河灯放入水中。
瞧见河灯的样子,宁潞挑眉:“姐姐怎么每次都选荷花的?”回头看向江绪,“表哥,你也记得吧,哪一次放河灯,不管什么样式,姐姐就只选荷花呢。”
江绪:“……”
可他不能不答,因为秦玄穆的目光也落了过来。
“嗯。”他只说了一个字。
怎么都像是刻意避嫌,装得与宁樱不熟,可真的不熟,又岂会每次都与她出来放河灯?除夕还买烟花予她看?
秦玄穆眼眸眯了眯,忽地问江绪:“你也放河灯了吗?”
“臣没有。”
“怎会没有?你应该放河灯许愿,早日觅得贤妻。”
江绪心头一震。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动过娶妻的心思,毕竟宁樱已经入宫,不可能再有结果。奈何别的姑娘一出现,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宁樱的一颦一笑,那是谁也不能取代的。就在刚才,他依然会为宁樱心动——逝去的四年时光,非但没有折损她的容色,反而像是把珠玉再行雕琢,有了更耀眼的光芒。
可这样的宁樱却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只这种心思决不能示人,尤其是示于秦玄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笑着道:“臣也正为此事犯愁,今日承皇上吉言,应该能早些成家。”
秦玄穆深深看他一眼:“若有需要,朕可予你赐婚。”
“多谢皇上。”
而此刻的宁樱已经许过愿了。
秦玄穆瞧着她的身影,暗自揣测她许了什么。
宁樱站起身,又叮嘱宁潞一些话,因秦玄穆只准他待到放完河灯,她让宁潞听父亲母亲的话,不要惹事。
宁潞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我现在在国子监念书,已经学会许多道理。”
“你能进国子监也是因为皇上……”宁樱揉揉他的发顶,“你喜欢念书也好,将来有功名在身,可辅佐皇上。”
他念书是为了姐姐,不是为了秦玄穆!
宁潞眉头拧了拧,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姐弟俩朝秦玄穆走去,宁樱准备与他跟江绪告别时,忽地有一阵琴声从西边传来,将四周喧嚣的欢笑都压住。
宁樱侧耳细听,竟发现是一曲《秋风词》。
此曲极难,她初学时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后来弹得也是勉勉强强,一直到恢复记忆,有前世的天赋才能弹得如此自如。
可这人居然也有这样的本事。
不知是谁?
她翘首相望。
很快就找到了琴声的源头,弹琴之人也在画舫上,坐于船头,一身杏红色的裙衫随夜风飘动,有种出尘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