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怎么样?”她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哥姐儿们都好,由奶妈子带着睡觉呢。外头又要落雨,咱们回屋里头等着吧?”
“不,”她固执地摇了摇头,任凭越来越大的雨注顺着凉亭的屋檐,打湿了她的肩膀,“在这等着,若是侯爷回来,我便能一眼看到。”
“爷他一身功夫了得,上次一人便在行人岭杀了一群匪徒,不会有事的。”
“你说什么?行人岭?咱们被刺杀的行人岭?”简祯惊讶不已。
“先前侯爷特地叮嘱,不许奴才说,是不想向您邀功的意思。”岑妈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奴婢一时情急嘴快。”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原来那日我昏过去前看到的赤色身影,是侯爷。”
……
北城通直门。
贺之年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袍,在下属的护卫之下一路奔逃,终于看到城门遥遥在望。
一声暗号过后,内应悄悄摸上去放下了城门。
众人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战栗着打马跃出了厚重的城墙。
贺之年驻马回身去看通直门在夜色之下烨烨生辉的牌匾,还有城门之上气急败坏的驻军,终究是掩藏不住心头的喜意,大笑一声纵马消失在黑夜里。
燕京城距平津卫百里之遥,只要他们快马加鞭,天亮之前便可赶到。介时,他便彻彻底底地奔向了自由!
快点儿!再快点儿!
可策马行至半途,只在身后遥遥听见追兵的喊杀声,竟是半点也没与之正面交锋。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今日的一切,似乎都过于顺利……
细细品味之间,总让人嗅到阴谋的气息。
他抬手摸了一把脸上冲刷而下的雨珠,看了一眼前方泥泞不堪的山路,只得把这些担忧暂时放下,再次扬鞭催马。
不管此事有无阴谋,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跨过这一步便是带着银子远走高飞,自由的渴望委实过大。
“驾!”“驾!”
粗布衣袍的一群人夹紧马腹,个个恨不得肋生双翅,早早摆托身后咬得死紧的追兵,赶到早已安排好的地点。
雨越来越大,无情地冲刷着一路的枝叶,发出可怖的噪音。
眼见的到了最后十里的关窍,他们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听见身后的追兵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越来越近。
伴着前排银甲小将一声令下,齐齐布阵,激射的剑雨破空而来,当即将一连数人斩于马下。
他们绝望地拼命抽马加快速度,可一路疲惫不已的马怎么赶得上身后不紧不慢的追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距离被不断拉近。
贺之年近乎脱力地命令己方反击,妄图击落追兵的弓箭手,可对方灵活善变的阵形与从容不迫的应对令他扼腕生恨。
这只队伍给了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感,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
像是像极了一个人……
直到对方彻彻底底地截住出逃的队伍,那人打马上前来,他这才如遇雷击:“是你!”
卫枢!
“殿下,”卫枢抬头与他对视,斗笠之下的一双眼睛好似寒潭,“好久不见。”
贺之年慌张地回头去看遥遥在望的平津卫渡口,果见杜弑带兵自昏暗间冲出,竟是早早布置好军力,给他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你早便知道!你是故意的!”他抬手抹去脸上哗啦啦的雨珠,似乎要大声斥破卫枢的狼子野心。
夜幕间的大雨犹如瓢泼,冲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全体追兵驻马静立,无声无息地欣赏了半晌废太子恍若疯魔的失控。
哒,哒,哒……
卫枢策马向前走了两步,这下与贺之年的距离更近,对方几乎能看清他掩藏在斗笠之下的半张冷硬的下颌线。
贺之年本能地察觉危险,瞳孔紧缩。
不,他不能死!
苍白的手一抽缰绳,他顾不得四下追兵环顾,再次打马狂奔起开。
身后传来弓弦危险的张开声,卫枢双臂绷直好似铁铸,一双幽深的眸子似狼一般盯紧了试图逃脱的猎物。
那只玄铁重箭也似包含了主人的怒火一般,飞旋着划开雨幕,在贺之年身上溅开一朵凄厉的血花。
惯性之大,竟使得贺之年一下子从马背之上跌落,翻滚着落入了泥浆之中。
他扑哧喷出一口血来,双目赤红地盯着卫枢逐渐临近。
“是你,是你!”
“可怜我如今方才明白,卫大人,原来你早就知晓一切,看着我如跳梁小丑一般挣扎。”
贺之年抬手捂住血流汩汩的左臂,用最后一丝力气质问卫枢。
“本宫报复杨氏满门之时,便有人进言以火油焚烧。可偏偏被你抓到了一个正着,以致父皇加重疑心。”
“谋划出逃之事,又有人来禀告北面玄武七营兵力空虚,被你借调。如今想来,再也是你早早对本宫设下的圈套!”
卫枢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位狼狈不堪的天潢贵胄,静静听着他字字泣血的控诉。
待到贺之年的话说完了,他这才在四周的一片寂静中,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
“天文历法讲究一个因果循环,殿下可还记得今日是何日?”
今日……
贺之年猝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