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鸾心口猛地一颤。
她自然并不觉得匈奴那般识时务,上辈子同匈奴打了一辈子交道,自是知道他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先前既然是要娶皇上的亲生公主, 有哪儿会被区区一个宫女搪塞过去。
她那时竟天真的以为手握匈奴王子欺君的把柄, 便就占据了上风。
“你以为你这桩婚事怎么来的?”刘瑾冷不防的开口, 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眼眶,“济北国世子久病未愈, 为求得这桩婚事愿以己身上战场杀敌。”
“父皇这才应下来。”
久病未愈...上战杀敌...
突如其来的,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过花灯似的在她脑海中显了出来。
是才入京城驿馆那晚极近压抑的咳嗽声,亦或是卫和桓突然倒下后惨白的脸颊。
......
或许她也明白了为何济北王夫妇对她不喜。
统共这么一个品貌俱佳的世子爷,打小便悉心照料着,
哪成想却为了她这么个自民间出来的公主,连性命和封国都不顾了,
拼死也不要她嫁到匈奴,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将她护在身旁。
匈奴民风彪悍,骁勇善战,眼下自然是敌不过,
这一去,便也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再无生还的可能。
......
而她做了什么?
她说卫和桓想要控制她,是魔鬼。
她说卫和桓心眼小,斤斤计较。
甚至于,卫和桓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临行前唯一的要求,
让她毫无保留的相信他。
她也没有做到。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放下过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去爱他。
好似每一次面临着选择,卫和桓永远都是她最后的选项,
都不是被她坚定地选择的那个。
而现下卫和桓战死沙场,
她不敢信,
也不想信。
“奉劝你爱惜自己的身子。”刘瑾淡淡的掀了掀眼皮,面无波澜的瞧着无声落泪的刘鸾轻笑,眼眸中说不尽的意味深长,“值上一座诸侯国呢。”
“什么意思?”刘鸾猛地抬头,好叫眼泪不至于那般繁多的落下来。
哪知泪水竟在她的眼眶中,越积越多。
“字面上的意思。”刘瑾将手腕上的珠串甩到木桌,惬意的倚在他肖想了数年如今坐稳了的龙椅上,“济北国的兵符换你平安无虞,倒是一笔不错的交易。”
济北国的兵符,便是济北国的所有。
数一数二的诸侯国的兵符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竟然就这般轻易的舍弃了。
故而先前卫和桓明明是因着这个缘故才过分的相信刘瑾,可她却一次又一次的不断质疑,甚至于心底深处偷偷想会不会卫和桓对她这般好,
是因为觊觎她皇兄刘尧的太子身份。
她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哪怕是一点点,哪怕是佯装相信笑着跟他说“放心”
也好过现下让他抱憾而去。
刘鸾苦笑。
***
“驸马的灵柩前几日送回了封地。”
“朕念及济北王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准其回封地安享晚年。”
这是刘瑾在殿中时,同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凉凉的秋风瑟瑟,吹到她脸上生疼。
匈奴那地荒凉非常,他胃不好,怎么能受的下那份苦楚。
更何况身子瘦弱如厮,又怎么去率兵打仗。
......
刘鸾不敢再往下想。
才一出了未央宫,抬眼就瞧见了立在一旁不知守候了多久裴安。
“带我见他。”她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抬眼瞥见裴安面色一僵。
“裴安。”她低声,似是喃喃:“你跟着他多久了?”
“自年少到现在。”裴安话里亦是毫无波澜。
她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卫和桓将贴身侍卫留了下来的原因。
一路无言。
直至抵达宫门临近上马车,才见得裴安自怀中取出几页书信。
“世子爷嘱托属下要好生照料世子妃,属下自然不敢怠慢。”裴安神色淡淡,“不过属下实在是不想。”
刘鸾听此,心头似是被巨石砸中,憋的她喘不过气来。
“你既不愿,本宫放你回去。”她稳了稳心神,径直上了马车。
哪知还没等坐稳,便听车帘外声音不轻不淡的传了进来,“总得处理掉剩下的事情。”
刘鸾心头疲惫,无力的按了按太阳穴,垂头间眼泪止不住的打在手头的信纸上。
头一张纸页上最后一句“伏愿娘子千秋万岁。”叫她眼睛愈来愈酸。
卫和桓给了她一张放妻书。
这放妻书竟有千斤重,重到她拿着纸张的手竟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原来他不要她,
不是对她无意,
而是早就思虑到了今日这般。
“为夫身弱体虚,本不该累极娘子。”
“如今娘子仍为清白之身,合该另寻良配,举案齐眉。”
......
他是叫她抹去先前同他生活过的一切痕迹,体面的另嫁他人。
这第二张,竟是些地契房产连同银票的存放去处,
难得的,刘鸾轻笑了出来。
微微勾起的唇角连同泪水纵横的脸颊,竟有些可怖。